在等待孔祥儒过来的那十多天里,我还了解到一个情况。公司除了张国良和他的女朋友外,还有另外一个管理人员,居然还是这间工厂的厂长。厂长平常不坐班,也很少到工厂来,除非工厂发生什么特殊的事。那一天厂长突然回到厂里,传达村里紧急通知,说最近这一带发生霍乱,要我们加强卫生管理,预防霍乱。我一听认为是瞎扯,在我的印象中霍乱是非常遥远的过去的事,此时此地怎会说有就有?但是我非常赞同加强卫生管理,特别是马路对面那些小餐馆的卫生管理,不要说霍乱,就是染上个肝炎也不是小事。
又过了两天,厂长说的话得到间接证实。宝安区卫生部门下来强行发药,每人必须服用二十颗四环素。我从没服用过四环素,并且我知道这药不是好东西,因为我见过四环素牙,但为了预防可能存在的霍乱,只好吃了。厂长自己也吃了。张国良和他的女朋友吃没吃我不知道。
厂长是本村的一个小姐。真正的小姐,不但没结婚,据说还没有男朋友。人不错,并没有因为自己是本地人而觉得高人一等趾高气扬,她待我蛮客气,至少比张国良和他的女朋友待我客气,喜欢跟我聊天,谈起香港的四大天王如数家珍。说实话,有这么个厂长经常来聊聊天,我的感觉好多了。美中不足的是厂长的相貌不敢恭维,但这并没有影响我对她的好感。人的感觉可能是互相的,厂长对我印象好像也不错,因为自从我上次与她聊过天之后,她几乎每天下午都来办公室,而她以前是基本上不怎么来的。后来我专门打听了一下,凤凰冈的每个厂都有一个这样的厂长,统一由村里指派,专门协助台湾厂处理办暂住证和社会治安一类的事,我感到像是村里派到厂里的书记。“书记”的工资由各工厂发,不多,好像就一千多一点。“书记”当然不是靠这点钱生活,听说村民们每年都发很多钱,按人头发,在工厂里兼任厂长的工资只能算是外快。村民们另一项重要收入是房屋出租,比如像我现在和张国良住的宿舍。村民每家都有楼,至少一栋,楼高四到八层,不能再高了,再高就得装电梯。
孔祥儒终于过来了。我们喝酒。这次我真喝了,因为这次他是我的老板,他要我喝我就喝,不怕影响工作。其实我也没什么“工作”。要说工作,今天陪他喝酒就是最大的工作,因为喝酒就要说话,说话就是汇报工作。
酒过三巡,我问孔祥儒:“宏大公司到底谁是老板?”
“什么意思?”他并没喝多。
“我问宏大公司谁是真正的老板?”
孔祥儒见我问的认真,他也就认真地回答:“我和我大姐夫都算是吧。但公司是我注册的,我负法律责任,大姐夫的钱算是我借的,我是要还本付息的,所以应该说我是老板。”
“不对。”我说。
孔祥儒透过硕大的镜片看着我,眼球经过镜片放大更加向外突出,像个大鼓眼泡,与酒后泛红的脸和占去面部三分之一面积的镜片浑然一体,使癞蛤蟆的形象更加名副其实。
“来来来,”我叫过来服务员,“小姐,你知道这里有一个宏大厂吗?”
“知道呀,”服务员说,“就在村头呀。”
“你知道宏大厂的老板是谁吗?”
服务员摇摇头。
“去,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不大一会儿,老板老了。老板上来就敬烟,说:“二位老板,有什么不周到的请多包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