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越说不想的事情,其实就越是在想。越想忘记的事情,其实就一直在惦记。现在我就非常想念活泼可爱的赖晓芸。我心口一阵收紧,仿佛突然丢失一件已经到手的珍宝,这才体会到祖国语言的伟大,确实是“心里想”,而不是其他地方想,包括不是大脑想。
要不要明天打个电话过去?我问自己。有这个必要吗?我又问自己。不是想好了要向前看吗?
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就走到一家发廊的门口,一排年轻的小姐已经对我发出热情的邀请。“先生洗头吧。”
我愣了几秒钟,不明白是想安慰自己还是想惩罚自己,想着好吧,反正洗个头才五块钱,如果花五块钱就能让我忘记赖晓芸,也值得。
我给自己找理由,想着几个月没碰过女人了,唐小姐那里给了我女人的气味,使我不至于得病,现在如果在被年轻的小姐接触接触头皮,身心一定会更加健康。甚至想着应该顺应天意,这条街上就只有餐馆、发廊和杂货铺,既然餐馆和杂货铺都进过了,现在轮到发廊也顺理成章。
我大模大样地走进去,在一面镜子前面坦然地坐下,马上就有小姐为我围上毛巾并开始往我头顶上挤洗法液。洗发液凉凉的,浸在发根蛮舒服。发廊里还有空调,让我浑身凉凉的蛮舒服。冲这点,五块钱值。说句不怕丢人的话,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进发廊。以前在内地只是有理发店,没有发廊,理发店和发廊的区别在于:前者以理发为目的,洗头按摩为辅,后者以洗头为主,理发为辅,而且替你洗头的肯定不是大老爷们,恰恰相反,替你洗头或者说是按摩的必定是年轻的小姐。来深圳后,剃过两次头,就在恒基公司门口搞掂的,三块钱,洗都没洗,剃完就回公司洗澡,还洗头干什么?想想老婆在马鞍山,逢年过节才花一块五毛钱吹个头,我花那冤枉钱干什么?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我身上确实很有钱,多五块少五块根本就感觉不出区别,既然感觉不出区别,花和不花一个样,不如花了;今天还做出了重大决定;今天我跳槽了;今天我需要平衡一下自己心理;今天我应该犒劳一下自己。
理由充分了,坐在那里也就更加心安理得了,开始真正地享受起来。
说实话,让年轻的小姐在你头上又是揉又是摸,并且小姐的胸部有时还不经意地蹭你一下,不想入非非是不可能的。更难得小姐善解人意,没话找话,说:“先生你是刚来的吧?”
“是的,”我说。
“刚从台湾来?”洗头妹问。
“不是,”我说,“你看我是台湾人吗?”
“当然,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哪你怎么看出我是刚来的?”
“这街上的台湾人我全认识。”
“是吗?”
“是的。”
我心情好起来。奇怪,怎么一到这里心情就好起来了,至少没有刚才那种孤独感了。我以前不知道发廊具有使人的心情好起来的功能,冲着这种功能,我以后应该多来。
心情好起来话就多起来。我问:“你说这街上的台湾老板你都认识?”
“是的,都认识。”
“那我问你认不认识孔祥儒?”
“谁?”
“孔祥儒,孔老板。”
洗头妹肯定被问住了,连手也停了。
“是凤凰冈的吗?”洗头妹问。
“是的。”我回答的非常肯定。
洗头妹又开始洗头,但动作没有刚才有力,速度也一块一慢地不如刚才节奏均匀。
“嗳,阿萍呀,你认不认识一个孔老板?台湾的。”洗头妹大声地问着她的同伴。那意思不只是问那个叫阿萍的,而是向所有的洗头妹发出询问。所有的洗头妹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摇摇头,没人知道。
我的心情已经彻底地好起来。我开始笑了,仿佛与人打赌赢了。
这时候,从里面出来一个比她们年纪都更大一点而且更漂亮一点更有见识一点的女人。女人笑着问我:“先生你问的孔老板是我们凤凰冈的吗?”
我说是的。
她又问:“哪个厂的?”
我本不想这么快告诉她,想再考考她们,但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使我猛然意识到她不是洗头妹,而是洗头妹的老板。我觉得不该再开玩笑,于是对她说:“就是前面宏大厂的。”
老板娘笑了,说:“先生你肯定弄错了,宏大厂老板我认识,而且很熟,他不姓孔,姓张,叫张国良。”
我不知道张先生是不是叫张国良,但我想老板娘说的应该是他。我问老板娘:“你说的那个张国良是宏大厂的吗?”
“是啊。”<>
“是不是高高胖胖戴个眼镜的?”
“是啊。”
“嗷,你说张老板呀,我认识,每天骑个大霸王。”给我洗头的那个妹子来劲了,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嘴巴和手臂功能全面恢复。
洗头妹说得对,张先生确实是骑了个大霸王。
“他告诉你们他是宏大的老板吗?”我问。
“是啊,”洗头妹说,“这里谁都知道呀。”
现在是我糊涂了,孔祥儒不是老板?张国良是老板?或者他们二位都是老板,宏大公司是他们俩合股搞的?凭我的感觉,孔老板没有说谎,那就是张国良说谎。他为什么要说谎?仅仅是吹大牛还是有其他更大的问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