焙茗天不亮就在金水桥边候着放榜,等查开疆和皇甫松宝玉三人姗姗而来,早已经出了笼子的狍子一般奔过来大笑大嚷道:“天大的喜事!宝二爷中了,查先生这回是中了榜眼了!”
查开疆练武之人,耳力又比宝玉和皇甫松二人好些,在人声喧闹中也早已经听得分明,因对宝玉笑道:“贾兄大喜!贾兄中了!”
焙茗奔得近了,远远就冲着三人磕下头去,大声道:“恭喜三位爷。查先生中了榜眼,宝二爷中了第二百三十八名。皇甫先生成了探花老爷了!”
宝玉听了先笑道:“想不到我一左一右之二人竟是此次恩科的榜眼探花郎!我得遇二位,何其幸之!”
皇甫松初时听了自己中了探花,不由得精神一振,三角眼直放出光来,鼻子上几点白麻子也无比生动了起来。后来又想到查开疆此次却是榜眼,仍旧比自己高了一筹,又有些儿黯然。
他对查开疆笑道:“你中了榜眼,依旧压了我一头。这回我又输给你了。”
查开疆笑道:“这大喜的时候你酸溜溜的好没意思!一篇文章算什么?将来我只和你比谁为国家社稷造的福立的功大些,那才有些子英雄豪气呢!”
早听见有人拍手叫道:“好!不是真男儿再说不出这等话!如今朝庭得你二人也是幸事!”
三人转头看时,却见正是弘礼与卫若兰轻袍简从站在不远处对着三人颔首而笑。
弘礼上前一把拉着宝玉的手笑道:“这回好了!二哥中了,你三妹妹的心也就放下来了。昨儿一夜里她一夜不曾好生睡得,今儿一早就催着我来瞧。我只对她说‘放一百二十个心,二哥必中的!’如今果然叫我说着了不是?快回我府,咱们好生痛乐一回。昨儿就叫人把桂花树底下的三十年的女儿红刨出来了,就为着今儿这个好日子呢!”
卫若兰也笑道:“你云妹妹也是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她的脾性二哥你是晓得的,最是豪放不羁的!如今为了你这回这次考试,她竟也吃了那许久的斋!她又有身孕,我再怎么劝她她也是个听不进的!”
宝玉对着二人一揖笑道:“我原是个不中用的,因此才叫家人日夜悬心!查兄和皇甫兄信手挥洒,就中了榜眼探花,那才叫人钦佩呢!”
弘礼和卫若兰相视一笑道:“咱们就从没有担心过两位的才学,早知必中前三元的!”
说完弘礼又对查开疆笑道:“其实论文章才华,原是要取你状元的。只是你一笔怀素狂草虽然俊逸却终究不是很合格式。因此就降了一名。这话我原不应该给你说,又怕你心里委屈了。因此才偷着说给你。你心里知道就是了,千万别传出去。”
查开疆笑道:“我心里何曾委屈了?只要此次中了,或可有个一官半职能为社稷做些微的事,我就心满意足了。将来马放南山,辞官归乡之时,心中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此后查开疆与皇甫松自然是意气丰发,领了琼林宴,在城内夸了官,一番热闹风光与二人上次落榜时自然已经是天壤之别。而二人也终于明白为甚的天下人读破了寒窗也要跃进龙门。此时的荣耀与光荣正是天下男儿一生中梦寐以求的。
而此时的桃源庄园更是热闹得沸反盈天。贾母与贾政王夫人听得报喜信的人报了喜,两行热泪就试也试不完,流也流不尽。
贾政长叹一声道:“我也没有白白养了这样一个儿子!将来地下头也可以见祖宗了。”
王夫人哭一场笑一场,口中只道:“宝玉,你好歹为我挣了这一口气!”
贾母在祖宗祠堂中拜了祖宗之后,却率迎春与紫鹃凤姐等人来到庄园的桃林里,眼见桃枝似有桃蕾初绽,贾母老泪纵横,口中念道:“林丫头啊,你回来罢!如今宝玉也出息了,我心里头唯一放不下的,也唯有你罢了……”
别人还可,紫鹃一旁听了,早已经哭得站立不住,倚在凤姐的身上如同雨催落红。
凤姐听了也一阵心酸,试了泪,强笑着劝道:“老祖宗快不要这样,今儿这样的好日子,科举消息传遍天下,林妹妹她必然会知道的,也自然会为老祖宗和宝兄弟高兴。如今,宝兄弟也考中了,将来必然是要为朝庭办事的,再住在庄园里只怕不方便,还要再在城里头为他置一处宅子,将来也便宜些儿。”
贾母点头叹道:“你说得很是。正该如此!这事我就交给你去办罢。这买宅子的钱我来出!”
迎春一旁笑道:“其实住在三妹妹那里也是妥当的。”
贾母摇头道:“你三妹妹是不用说的,自然是千愿万愿的,她与宝玉自小儿就相与的好,与别的兄弟又不同些。你妹夫弘礼三爷也是个好的,平时也与宝玉相处得好,从来又事事尊重你三妹妹的心愿。可是越是这样,我们就越不要轻易因了自己的事去打搅他们。一则他们自己的事千头万绪,已经是忙到十分。二则,宝玉的性格脾性你们也知道的,那王府里往来的除了王孙贵族就是朝庭大员,宝玉若住在那里,难免就到碰面,如若他的牛性子上来了,得罪了哪一个,不但是为你三妹妹惹事,更是为自己种祸!因此,还是自己住好些儿。”
凤姐听了,心里暗服贾母的虑事周详,忙笑道:“老祖宗说得极是,我们年轻,就想不到这些事儿!既然这么着,我这就叫人打听房子去罢。”
正说着,却见远远芳官领了一个着淡红衫子的女子说笑着来了。贾母因笑道:“那是谁家的小媳妇儿,远远瞧着,倒是极俊。”
说得迎春凤姐并紫鹃俱是一笑,紫鹃笑道:“好祖宗,你竟不认得她了?”
说着对着来人扬声唤道:“老祖宗说了,这是谁家的俊俏小媳妇儿,快快来见!”
贾母笑推了紫鹃一把道:“你这个小蹄子,从前是个最老成的,如今也调皮了。”
一时等芳官与那女子姗姗走近,贾母定睛一瞧,却见那红衫女子一张芙蓉面上一双眸子宛如秋水还清,举止态度从容大方清丽难言。不是鸳鸯却又是哪个?
早见鸳鸯抢了一步向贾母磕下头去,道:“许久没来瞧老太太,老太太这些日子可好?”
说着口中已经是哽咽了,含泪抬头又瞅了贾母端详了一下,道:“老太太好象是清减了些儿。”
贾母听见鸳鸯这么说,早已经欢喜得眼中落下泪来,一把挽起鸳鸯来道:“你多久没来瞧我了?我知道你如今也是做了当家主母的人了,一大家子人都要你来操心!可是你总该抽个空儿来瞧瞧我,一是慰我的心陪我说说话儿,二是你不在,打麻儿牌没意思!”
见贾母如此说,芳官忙上前在贾母耳边轻声道:“前儿鸳鸯姐姐小产了,一个姐儿,都快四个月了还掉了,如今刚刚不到两个月,日子还浅,前儿又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老祖宗,更没敢来!如今她才好了,因听见宝二爷中了,才忙忙来贺喜的。”
贾母听了忙拉了鸳鸯的手道:“可见我是老背晦了!光知道念叨你,却不知道问问你的平安!你身子才好些,何必急急地来?只捎个信来就罢了。”
说着又嗔着凤姐道:“她出了那事儿,你们也不告诉我!”
鸳鸯笑道:“老太太何苦埋怨她,她也不知道的!这次来,我也只告诉了芳官。”
说完又对老太太福了一福道:“宝二爷大喜,我也不得见他,见了老太太也是一样,这杯喜酒我是一定要讨的。”
贾母笑道:“你这回来,我必要留你住些日子,再不放你去的。等后天云丫头也要回来呢。到时人更齐全!”
鸳鸯瞅了贾母一眼,低声道:“还有人想要回来看望老祖宗,不知老太太愿不愿见呢?”
鸳鸯轻声对贾母道:“昨儿大奶奶和素云去我家里了,说这回兰哥儿也中了一个第二百七十七名。想要回来祭拜祖宗,也来向老太太和老爷太太请罪。不知老太太肯不肯,因找我先来和老太太讨个情儿,也免他们来了白让老太太和老爷太太生气。”
贾母长叹一声,一张平日里满是慈爱与智慧的脸上流露出一分愁苦,这一丝愁苦与憔悴的流露,才真正显露一个老人的无奈与焦虑。
贾母对鸳鸯道:“我又什么不肯?再怎么着,他们也是贾家的人!不是说分了家了不在一处了,他们的骨头里就没有流着祖宗的血!李氏再有天大的不是,可是她供出了兰哥儿,这就是有功于我们贾家!只冲着这一条儿,我就不和她计较。罢了,若她们愿意回来,就回来罢。”
鸳鸯与凤姐等人听了皆叹道:“也亏了老太太胸襟宽大,容得下人的错儿。”
贾母却道:“你林妹妹年纪那么小,就容了天大的事天大的错,难道我这把年纪了,反而不容人不容事了?万事只以和为贵。若家里人都存着这么一个心思,又何愁这个家不兴旺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