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他做了噩梦,而是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令他分不清是回忆中的梦,抑或是梦中的回忆。
那一片如云的黑发。
梵都斯平复了喘息,将濡湿的内裤褪下,又换上了新的,在床头坐了下来,轻轻掀开窗帘看着窗外。银色的月光映耀在波浪般的金发上,生成了仿若夜晚的波帝乌斯神雕像那般忧郁的俊美。
与自己的妻子早已同床异梦十几年,事实上如今也已然是分居别屋,因为有着精灵清心寡欲的血统,生活中已没有什么能够挑起如今夜这般的欲念――只有那段回忆。
静下心来,他才想起,令他又做了那个梦的,是大半年前的夜晚,从窗外看见的那条长发漆黑的身影。
那如云的黑发,微微勾起了他如磐石的心中,深藏的,脆弱的一角。
十几年前,也是这么样一个铺满着银色月光的夜晚,在灯火辉煌的宫殿内,有一场例行的宫廷舞会,只不过,这场舞会是社交季的开场舞会,例行是假面舞会。
扮成蝴蝶的少女、扮成精灵的贵妇、扮成兔女郎的胖夫人,照往年一样扮成海盗的贵族军官以及把脸抹得惨白又举着黑色蝶面的伯爵。或许他们能认得出自己面前的是谁,但假面舞会的宗旨就是疯狂,就连国王和王后都要假面出席然后退场。在那样的舞会里,贵族为其他社会阶层在社交季的开始做出了完美的榜样。
但那一夜是不同的。
他看见了她。
在所有的贵族中,他是那样的俊秀挺拔,越过所有闲人的遮挡,他一眼就看见了她。如云的黑发,精致的东方头饰,柔软的丝绸长裙随步飘零,宽大的袍袖随着她的舞步划出优雅的曲线,柳腰上垂下碧绿的来自遥远东方柯吉郎的珍贵饰品,当她回眸,那双眼睛,那双如子夜般漆黑的眼睛,与他的相遇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衣裙,仿如月亮女神立在云上;她的面容比精灵更精致,秀雅的的唇鼻仿佛是东方来的玉雕。
她精致的小脸上戴着奇怪的,却很可爱的动物面具,她的裙子后面挂着白色的毛茸茸的,像是动物尾巴的东西,她说这叫狐狸。
<> “在柯吉郎的传说中,有可以变成女人的狐狸魔兽,他们称之为狐精。好的狐精叫做狐仙,坏的狐精叫做狐妖,我扮的是好的狐精,是狐仙。”
她面容上漾着甜美的笑意说道。
对于柯吉郎的兴趣正是从她开始的,之前,只知道那是一个创造了辉煌艺术品的伟大王国,却没有想到连传说也这么有趣。
“你的衣服是狐仙的衣服么?”年轻的梵都斯问道。
她露出微微的忧郁,却转瞬即逝,笑道:“我母亲就是穿着这件衣服遇到我父亲的,所以我想,狐仙一定也是穿着这样的衣服。”
“美极了。”他说。
她说她的母亲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结果留下她对于母亲的故乡柯吉郎的无限向往;她说她的秀发和眼瞳的颜色也是来自于母亲的,衬着母亲留下的金步摇和碧绿的玉佩,飘飘欲仙。
她的黑发和雪白的狐狸面具,衬得她面颊绯红,馥郁的芬芳从她处子的肌肤中散发出来,令人迷醉。
是的,这样的一个夜晚,还用得着说什么呢?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黑发,她又拿起他的金发,将两个人的长发小心地打了一个结。
身为国王的表兄,在宫廷里找到一间小小的客房是举手之劳,疯狂之夜过后,不论是那样肉体的快乐,抑或是那样心灵的快乐,在杜希梵王国奥瑟兰公爵梵都斯的生命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少女也自此失踪了,大约是偏僻地方的贵族,在社交季节,能够出现在王都的宫廷舞会,已属不易,停留一个晚上,已经是家族所能容忍的最大权限了。
只可惜,少女忘了留下名字,梵都斯也忘了说自己是谁――好俗的戏码,却偏偏总是在世上这样那样的角落里,不断的发生着。
塞斯比尔公爵已经有了妻子,他并没有去找寻那个少女――他已婚,这只是他并不幸福的婚姻生活中的一段小小的,美好的插曲,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插曲。而杜希梵民俗对于女子贞操要求得并不严格,身为贵族,她还可以有更好的婚姻和未来。
虽然想到她会在其他男人的怀抱里承欢,让他有些难以忍受,但起码,在回忆中她是仅属于他的。
只有在那夜的回忆里,才能让塞思比尔公爵拥有爱情和情欲的快乐,只有在不断的回忆里,才能让他在充满阴谋的苍白婚姻中坚持下来,夜复一夜,他会记得他也曾爱过。
但自那夜后,杜希梵王国的贵族交际圈中,再也不曾出现过一个黑发的女子,仿佛那夜的她,就只是一个狐仙,心血来潮驾临人间,戏弄那个偶然遇上的痴情男子。
这样的一个梦,他已许久不曾做过了,何况这个梦是如此真实,仿佛当年的她又重临梦境,与他真的又度过一晚激情之夜,醉醒重温,甜蜜,却又有几分焦躁。
还好如今米兰妮已回来了,塞斯比尔家族的实权业已回归;他不必再惧怕什么,不必再独自承担什么;想来,如今她也只不过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而已吧?
她在哪里――她到底还在不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