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斯比尔家名头太大,阿努列早已知道伊加诺在魔法学院学习,介于魔法森林的存在,他不可能潜入魔法学院的。
于是他就等。
克莱仍然训练着他,在仇恨的引导下,阿努列的进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何况,身体条件日渐成熟的阿努列,体能素质日益完善、日益优越,为了杀死伊加诺,他早已做好完全的准备。
对于伊加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伊加诺肌体强悍、施法快速,可以说几乎是个没有缺点的人――但对于阿努列,并非如此。阿努列的身体强度和斗技都超过伊加诺、而他有信心用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不给伊加诺使用魔法的机会。在以往的训练中,伊加诺不用魔法的话向来是斗不过阿努列的;而在这三年中阿努列的武斗能力成长到惊人的程度,但修炼魔法的速度却不可能如此之快。
他就呆在帝天使城附近,伊加诺一从魔法学院回来,阿努列立刻就已知道。
盗贼团的毁灭对于所有活下来的盗贼和刺客来说,莫过于是一种污辱,这种污辱几乎令他们在同行中抬不起头;身为在黑暗的边缘行走的每一个人,他们必须为他们的组织洗去屈辱,才能重新抬头做人。
对克莱来说,乌云盗贼团的毁灭虽然有些可惜,但却绝不会令他伤心――他所要做的只是寻找另外一个雇主而已。阿努列对于乌云盗贼团也绝无太深的牵念,但他毕竟是在乌云盗贼团中长大的,那里毕竟还留有他与父亲的回忆。
那是他唯一珍贵的东西。
他的发是漆黑的,融入黑暗的夜色中;苍白的面庞上,他的眼睛是漆黑的,令这夜色更黑暗。虽然有月,但月光在他面前,却是如此无力。
在他的对面,是白发。
白发,棕肤;月色中的双眼是宝石红色,有些吓人,令人无法看透他的情绪。
伊加诺的眉毛、睫毛也都是白的。衬着他棕灰的肤色,有种另类的气质。冷漠得令人猜不透。
几年不见,他成熟了许多,身高见长,看来竟然也与自己差不多了。他的白发似乎从来都没有剪过,已经拖到臀部下面了,带着些轻微的波浪。
他的紧抿的双唇露出些超越年龄的坚毅,如同他铁一般的面容,这面容之下是如何不惊的波澜;波澜之下又是如何汹涌的浪涛――这些阿努列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阿努列清楚自己该干什么。
他应该立刻动身,将匕首刺入伊加诺的胸膛。
但想到他们共同训练的岁月,在整个克拉答唯一能够理解他的少年,又让阿努列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照镜子。他是一个镜子般的存在……
能照出灵魂的镜子。
“为什么?”阿努列问道。
他这三个字一出口,便已后悔。他紧紧握拳,十分清楚,一旦问出这三个字,便再也无法下手杀他。
伊加诺沉默。
阿努列瞳孔紧缩。
“我想回家,他们不让。”伊加诺叹口气。“母亲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你不是不知道。”
在这个理由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伊加诺的心情,阿努列十分清楚,也只有他才能清楚。
伊加诺的性格,阿努列也十分清楚。
这孩子小他三岁,也比他冲动得多。看上去冷漠淡然,却常常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举动。
“我杀你。你也可以找人报仇。”
伊加诺点点头。
他知道,阿努列只是在说服他自己。
阿努列动手了,整个人仿佛一柄漆黑的匕首无声地刺来,伊加诺知道,这种攻击已令人无法防御。
因为他根本还没有抽出武器。
武器在先的攻击,看上去比较直接、迅速,其实却是最好防御的,只有那些为了节省拔刀那一点点时间的外行才会这样做。
真正的高手,就应该是像阿努列这个样子。他人虽然已到眼前,却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迹象,令人根本无从防御。
优美、冰冷、阴暗,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狠厉;伊加诺知道,这不仅是对他,也是对阿努列自己。
杀死同伴的感觉并不好受。
一柄漆黑的匕首从诡异的角度刺来,伊加诺正在向后躲避,这柄匕首不带一丝金属的反光,从右下角向上,以刁难的角度刺向伊加诺下肋。
一股旋风般地强冰从伊加诺周身涌起,匕首锵地一声荡开,阿努列整个人如同弹簧般地反弹回去,落在方才落脚的树杈上蹲了下来,稳定而冰冷地姿态仿佛根本未曾动过。
旋冰咒。冰如同龙卷风般绕身旋转上升;虽然只有一人多高,但仅仅防御完全够了。
事实上这并非一个防御魔法,而是攻击魔法,半径大约三米,敌我不分,遇到障碍即冷冻。但伊加诺却在一瞬间将这魔法压缩在自己周围,把扩散三米的冰凝结成二十公分――攻击魔法就这样转变为防御。
阿努列并不认识这个初级法师程度的冰元素魔法,但却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甚至还比方才要稳定了许多。
一只肥肥的黑猫跃上了窗台,卧在那里,闪着一对金色的眸子观看着两人的对峙。
阿努列知道,这只黑猫是伊加诺总带在身边的一只小魔兽,它一定与当初血洗了克拉答的那只庞大魔虎有关。
阿努列不确定,即使自己能够拼尽一切对付伊加诺,他能不能分心应付一只如此强大的魔兽――至少从那天幸存者的口中,他知道它极为强大。
若是克莱老师,或许还有些希望。但克莱老师却不会亲自来对付伊加诺――对于一名超级刺客来说,出面对付一个少年,还并非是受人雇佣,这比被人杀了自己的老板还要耻辱。
伊加诺轻轻叹口气,看来果然如他所想――这只是一次试探性的攻击。
隔壁房间的窗子忽然响了,一个雪白袍子的身影,从窗帘后走上了阳台。
这间带着美轮美奂小阳台的屋子,是米兰尼特意为赛丽收拾出来的。赛丽穿着雪白色的睡袍,红色长发披散仿如月下仙子,她听见窗外传来声响,走出阳台来查看,一眼看见阿努列,不由得惊叫出声!
漆黑的身子,漆黑的长发,在夜色间被阴影笼罩瞧不见的双眼……仿如魔鬼!
伊加诺回头,并没有开口让赛丽进去,反而说道:“这是我的朋友赛丽•;奥德拉,父亲是拉纳斯草原芬德牧场的子爵。”
子爵的女儿――与阿努列母亲的身份极为相似。
伊加诺又转过头望着阿努列,道:“这个是阿努列。”
阿努列的目光深沉了些,他看见赛丽的眼神,在注视着伊加诺时比火焰还要热烈,比流水还要柔情;看他时,却仿佛在看空气。
赛丽收拾情绪,勉强行了个礼,问道:“是你朋友?”
阿努列促眉。算么?
伊加诺也促眉。算么?
赛丽瞧见两人对峙的样子,又猜:“是敌人?”
阿努列促眉。算么?
伊加诺也促眉。算么?
两个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头绪。伊加诺笑道:“这家伙很奇怪……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放心把生命交给他;但是却不是我的朋友……甚至也算不上是敌人。”
赛丽本也想微笑的,但却突然一惊。伊加诺,你自己不也是这种人么?跟你在一起的人,都会放心把生命交给你,但却没有几个跟你成为朋友……
伊加诺又苦笑道:“我甚至要为不是自己的错误背负仇恨。”
阿努列也微微笑道:“我也要为并不在乎的事情杀你。”
朋友么?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但对于两个人来说,对方却是唯一、特殊的存在,这种感觉很奇怪。
不同于任何存在的存在。
赛丽问阿努列道:“你要杀他?”
阿努列冷冷地道:“那是我的事。”
赛丽皱皱眉头,眼睛一转又笑了,问道:“你要不要进来说话?”
阿努列却什么也没说,腾身走了,消失在清冷的月色里。
这个夜晚,杀人的气氛已荡然无存。
赛丽又愣了,讷讷道:“这个人真奇怪,别人在睡觉,他偏偏来了;别人邀请他,他偏偏走了。”
一个刺客的话,就应该这样才正常吧?伊加诺并没有回答,淡淡说了一句:“睡觉。”便已将窗子关上,园子里静静的,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楼上一个转角的窗帘悄悄地合上了。低沉的男声自语道:“看来,庄园的守卫真的该换了――昆极家找的守卫简直是活着的大理石。”
昆极是公爵夫人的家姓。
但是,那头漆黑的长发还真是漂亮,仿佛在哪里见过?<>
杜希梵人的发色虽然大部分比较深,但漆黑的发色,倒还真不多。男人微微笑了一下,仿佛黑色令他很愉快似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伊加诺的眼睛却还睁着;他不知道阿努列是不是下得了决心杀他;但他却知道,即使阿努列真的要来杀他,他也不会反击吧……
“迪亚戈,别伤害他。”伊加诺轻轻道。
“无聊。”迪亚戈伸了个懒腰,舒服地趴在床脚。
小妖精被惊醒了,坐起来茫然四顾,发现伊加诺仍在身边,又放心地躺了下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