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塔知道,这句交代对于伊加诺来说是多余的,但其他几个学徒,就未必不需要。
多米尼克并没有严格的跟在安妮塔大法师的后面,他只是稍微偏差了几步,他对迎面撞来的那个龙似的怪物感觉非常不好,就稍微挪动脚步闪避了一下。
这一下的闪避虽然不至于让他丧命,却让他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堵墙上面。
“还好这里只有墙,学徒。”安妮塔冷然道。她自己也是贵族,当然知道贵族有时是比较刚愎自用的。
多米尼克明明看见眼前就是一条小路,谁知道走过去居然有一堵无形的墙壁!他被撞的发昏,捧住自己的额头,用力忍住到嘴边的呻吟。
自从进入这座大法师塔,世界就变得奇怪――从里面看来,这并不能算是一座塔,它似乎是一座离奇的空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幻术使你刚刚通过的走廊在下一秒变成森林;迎面而来的怪物实际上是一团虚空;耳边叫嚣着亡灵的怒号,骷髅的手臂其实是门的把手。
赛丽倒还好,她虽然破不去这里的幻术,但起码稍微能看透。
“告诉我,伊加诺,”赛丽好奇地问道,“这种地方你到底是怎么通过的?这幻术连我都不能完全看透!”
精灵菲洛夏尔•;荷里蜜昂和芬洛也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这话他们虽然也想问,不过却明智地没有开口。
他们都非常奇怪伊加诺是怎么通过的,他甚至还跑到了最高层!赛丽望着前面伊加诺的背影,唇边露出微微的笑意。一个好的朋友,总是能让人感到幸福且骄傲的,虽然他很冷漠,但让他认可,实在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伊加诺可有可无地答道:“欺骗来自于你的双眼。”
这句话的意思虽然大家都明白,但却并没有明说他走通大法师塔的过程。连前面引路的安妮塔大法师也几乎忍不住想问了,但不论是安妮塔还是精灵们,都明白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伊加诺开口的。尤其是那些精灵,三年来可是把伊加诺得罪透了。
开始或许是源于舞会,但后来,就连菲洛夏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找伊加诺的麻烦――她一看到伊加诺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那张总是毫无表情的脸,不管怎么招惹都应付自如的态度,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他明明可以主动一点,说明白一点,大家就会都清楚一点,为什么一定要等人家问?
最气人的是,为什么一定要等赛丽问?
“或许这位未来的伟大炼金术师并不想与大家一起分享他的经验,就如同他自以为是的那辆魔法车。”菲洛夏尔冷冷地说道。
精灵们或许不太容易生谁的气,但他们一旦真的动起气来,比谁都要不可理喻。
连芬洛也觉得菲洛夏尔有点奇怪了。://wWw.伊加诺的性格一向如此,跟谁都不对盘;在这里的除了赛丽平日对他很好之外,他为什么要,有什么义务要,把自己的魔法经历与他人分享呢?
或许,这里成长起来的每一个精灵,将来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敌人呢?菲洛夏尔是为此生他的气吗?芬洛摇摇头,若精灵们会为每个黑暗精灵生气,那么精灵的亚种恐怕都已经被气得灭绝,只剩黑暗精灵了。
伊加诺没有回应。就如往常一样,菲洛夏尔在他眼睛里好像根本都比不上一只苍蝇,连理会她的功夫都没有。
赛丽回头带着幸灾乐祸地意味看了菲洛夏尔一眼,自己问伊加诺道:“伊加诺,这里的幻术只是欺骗眼睛的假幻术而已,但即便如此,看不透它的情况下,难道你能闭着眼睛,从这里直到最顶层?这里可是有无数的魔法陷阱!”
她话音刚落,只听后面一向仿如完美少女标榜的菲洛夏尔一声尖叫:“伊加诺――”
她这一声仿佛融入了三年来的所有屈辱与愤怒,似乎是打算用尖叫杀死伊加诺一般;但她前面的却是赛丽,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几乎刺破了赛丽的耳膜,往常一向火辣硬派的赛丽,却一反常态,一下子扑在了伊加诺身上;加上周围幻术的作用,这一下她被吓的不轻。
菲洛夏尔是越来越不正常了!芬洛的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精灵的名字总是与优雅、闲适、美丽、高贵等形容词联系在一起;哪个精灵会这样突如其来的尖叫呢!又不是有什么生命危险。
菲洛夏尔脸色气得通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亮闪闪的碧色眸子怒蹬着伊加诺:“伊加诺,不要以为你炼金术尚且不错,就能够挑战精灵族的尊严!”
顺直的蜜色长发垂在颊旁,嫣红的脸色比平日里更加动人,喷火的眸子更是一点威势都没有,反倒闪呀,闪的。
真是个尤物,赛丽忘了惊吓,不满地想道。
她也忘了她正爬在伊加诺胸前;伊加诺虽然身材并不算高,但此刻的位置正好比赛丽高了一个台阶,这么一来,倒刚好成就了小鸟依人的局面;伊加诺一说话,他胸膛上的赛丽的手也被震得微微发颤。
“我刚好忘了,上次为了避免意外,在这里刷了魔法胶水。”伊加诺微笑地解释道,“上次走至这里,有一种楼梯颠倒的错觉。”
因为遇到楼梯颠倒的幻觉,伊加诺为了避免跌倒,就用胶水粘住自己的双脚?赛丽啼笑皆非地想道,难不成伊加诺就是用这种出人意表的方法到达顶层的,然后再走出来的?也幸好魔法浇水的力量够强。
菲洛夏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也知道是伊加诺故意气她的,不然怎么会不粘住安妮塔大法师、不粘住赛丽,偏偏粘住了她?
菲洛夏尔?念了一句“解除黏性”咒语,把自己的两只脚从地面上拔了起来。睚眦必报!菲洛夏尔恨恨地瞪了伊加诺一眼。
伊加诺转过身去,原本扑在他胸膛上的赛丽差点没保持住平衡,让后面跟着的菲洛夏尔着实一阵好笑。
“闭着眼睛对我来说也没什么问题,但你们最好不要尝试。”伊加诺这时才回答赛丽方才的问话。
没错――三年来伊加诺虽然极力避免去回忆,但在盗贼团的训练却已经融入他的骨血内了;纵使他不愿去想起那血腥的最后一夜,无数熟悉的脸孔也总是在不经意时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投射出来。
那段训练绝对算不上愉快,甚至是残酷的;即使伊加诺不像别的孩子那样为了生存必须不顾一切,但他一门心思为了救出母亲、救出兰迪亚而付出的努力,也被他天生的海绵般的学习能力放大,渗入他生活的每一点每一滴。
应该来说,比起阿努列,我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了。伊加诺的回忆飘忽到那个漆黑的少年身上,他三年来他最庆幸的事情,就是那一夜阿努列和克莱并没有赶回来,瓦伦那多也呆在课室中没有出来。
那是我的错……或许,我并没有错?伊加诺握紧了拳,在恍惚间盘旋,在幻境中,这种状态无疑是危险的。于是他闭紧了眼,虽然精灵们在低声的交谈,也不妨碍他精确地判断出安妮塔老师每一个脚步的落点。
即使三年过去了,伊加诺在他们面前的神秘也丝毫没有改变。
赛丽虽然对伊加诺了解得多些,但大部分也是从偶然来探望的米兰尼口中听到的;有很多事情,伊加诺是绝对不会主动提起,也绝对不会从口中说出来的。
所以她虽然很想知道,伊加诺到底为什么这样握紧了拳,他到底在恨什么,在意什么?这些,伊加诺都是半个字也不会说的。
时间抹去了许多东西,一个11岁的孩子必须忘却的东西,一个14岁的少年却慢慢开始在意了。即使那对他再如何残酷,他也知道,到了他必须要了解,必须要面对,必须要解决的时刻。
谁都不知道,那夜,偷偷闯入大法师塔的伊加诺,差点就永远迷失在自己的精神幻境中。那个血腥的夜、血色的朝阳,燃烧的清晨,那些有关的无关的亲密的受折磨的灵魂,在大法师塔的幻境指引下,终于从他紧锁的记忆中冲破出来,令他几乎疯狂。
那是虚假的幻境,恐惧的只是他自己。躺在大法师塔冰凉的走廊中,原以为是血的地面,却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粘腻感;伊加诺终于知道,令自己痛苦的并非大法师塔,而只不过是自己的心。
虽然他现在还无法解脱自己的罪,但他已经很清楚,他无疑是有罪的,懦弱就是他的罪,惧怕就是他的罪。如果他能更坚强一些的话,这力量一定是来源于血脉,来源于血脉中父亲的指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