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攥着刘松冰冷僵硬的手的冯励,在心里嘶喊了无数次,也无法唤回执意要离去的爱人。
刘松,请你告诉我,我的命运是不是注定要孤老终身。我一次又一次被别人抛弃,我以为这一次你不会,没想到恰恰是你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来遗弃我。不,不不不,我知道这不是你自己愿意选择的,我知道的。这是命运强行代替你选择的对不对?可是你为什么都不会反抗呢?为什么你就不能为了我而反抗,而是要柔顺地听命于这个残酷的安排?为什么你都不为了我而挣扎而努力,努力活下来收留我的人,收留我的心,收留我需要归宿的灵魂?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真的不值得你为我如此付出吗?
刘松,你知不知道,那一天对我来说是一切美梦的尽头,所有噩梦的开端。你能想象得出我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是的心情吗?你能体会到我从心里往外直冒寒气象个冰雕一样站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之间承受天崩地裂的那一刻的感受吗?你能了解得到我飞车赶往医院,路上恨不得自己也赶紧出个车祸以便能够在传说中的那条黄泉路上追得上你的那种冲动吗?如果不是不敢相信你真的能忍心抛下我不管,也许我早就追上你问明白原因了。
刘松,你的躯体在那条干净得过份、白得刺目的单子下。我能看得见我熟悉的曲线,却感觉不到我熟悉的起伏。不是说人的灵魂又21克么?你的那21克是不是在这间冷冰冰的房间的某个角落里注视着我?从来没见过我哭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原来竟是一大滴一大滴的。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吧。面对这样一个被大滴大滴的眼泪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可怜男人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不跟我交流?还是你终于发现我是个胆小鬼。是个窝囊废,是个懦夫,你是不是开始看不起我,更加觉得自己离开我是对的?
一只手,在冯励的肩头拍了拍,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
“别哭了,别哭了,你是傻瓜吗?这个不是刘松哥,刘松哥走了,他不躺在这里。他走了,厌倦了我们两个,所以走了。你哭他也不会回来的。别哭了。”小秋在冯励身后幽幽地说。
沉浸在自己悲痛欲绝的情绪中的冯励,并没有听见。
小秋重复了好多遍,冯励才听见她说的话。他抬起头来看着小秋,眼神因为眼眶里充满着泪水而显得不真实。他怔怔地盯着小秋看了半晌好像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没有,他没有厌倦,他不会厌倦我的。他累了,休息一下就会回来。我以后不会让他这么辛苦。”含着眼泪的冯励尽管语气坚决,但是极其缺乏说服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秋坚定地相信他说的话。是啊,冯励和刘松之间纵然是彼此早已熟悉的老夫老妻,却总是充满了新鲜和惊奇,两个对这种类似婚姻的生活每天都兴致勃勃、乐此不疲的人怎么会厌倦呢?
“我们给他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让他好好度个假吧。他的身体疲惫了,需要好好休息。”小秋试着提议。
“对啊,是该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我都没好好跟他出去玩过。小秋,你说我陪他去,他是不是会更惊喜?”冯励抹了抹眼泪,声音镇定了很多,仿佛已经拿定了什么主意。
“你跟他去那个叫惊吓吧。他想一个人休息,你就让他一个人去吧,他也是个很厉害很有本事的男人,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小秋环顾着四周苍白的墙壁。
“可是我会想他啊。”冯励的声音轻得就像在叹息一样,你一定不想让我去陪你吧,松。
“他也会想你的。急什么,你们迟早会见面,你就让他没有负担地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下吧。又不是小孩子,别总缠着他,他需要有独立的空间思考一些问题,你就别去添乱了。”
“你说他不欢迎我吗?是不是因为他觉得我是个累赘?”冯励担心地问小秋。
“你现在过去就是讨人嫌,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天天在一起肯定会相看两厌,适度的想念会让他更爱你。”小秋拍拍他的头,“放心吧,虽然你有时候挺烦人的,但是他不会觉得你是累赘的,他要认为你是累赘就会开诚布公地告诉你,正大光明地休了你。既然他没这么做,就说明他没有不要你啊。”
对啊,这才是刘松的作派,刘松才不会留给自己那么多不明不白的疑问。
“哦,好。我不去烦他。我会乖乖地等他。”冯励乖乖趴在盖着医院白色单子的人形躯体旁边。就让我们有一段彼此等待彼此想念的过程吧。
“让他们单独呆会儿吧,小秋。”陪着小秋来医院的闻瑶听不下去了,把她拖到了走廊里。
“瑶,你知道么,里面那个真的不是刘松哥。”被拖到阴森森的走廊里站定,小秋才缓缓开口指出闻瑶刚才的错误。
“他就是刘松,他死了,这都是真的。”闻瑶声音颤动着。
“闻瑶,你怎么不明白呢,躺着的那个根本不是刘松哥。”小秋认真地 再一次告诉她。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相信呢?为什么?
“小秋,那只是用来安慰冯励的。你怎么也真魔怔了呢?我知道刘松跟你的感情很好,就像你的哥哥一样,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你比谁都清楚躺在那张床上的就是刘松,你怎么就不敢承认呢?我以为你是勇敢的,我不知道你连承认现实的勇气都没有。现在不是你们俩集体发疯的时候,刘松的后事得有人来料理,你知不知道?”闻瑶急了,以为小秋也像冯励一样魔怔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刘松哥不在了。可是里面的那个不是刘松哥。”小秋坚持着,同时也为闻瑶无法理解自己的意思而焦急。
“那只是个拥有刘松哥面孔的躯体,没有呼吸没有体温没有弹性的冷硬的躯体,那个不是刘松哥。刘松哥是会说会笑会给我做好吃的菜的人,不是这个不会动的躯体。他不会动了,不会呼吸了,他就不是刘松哥了。”小秋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刘松不躺在那儿,他走了,从那个躯体中走了,剩下的那个怎么回事刘松呢?
“好好好,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知道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是冯励现在那个样子,很多事情他根本没法处理,不管里面那个是刘松还是刘松的躯体还是拥有刘松面孔的躯体。我们都要给他料理后事。这几天要有好多事情需要做,我希望你能够清醒一点,不要因为他不是刘松就撂挑子,好不好?”闻瑶无力地说。
“该做什么我都知道。刘松哥走了,他寄居过的躯体,我会替他处理好。”可是闻瑶,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还是我们从来们又互相理解过?小秋原本因为刘松的突然离开而铮铮疼痛的心此刻更是多了一层阴霾。
对于里面那个失去挚爱心碎的男人,小秋的心里说不清是同情更多一些还是羡慕更多一些,因为至少他曾经拥有过与挚爱的情人之间心理上无障碍的默契,可是自己,恐怕以后都不可能了。
……
一个月了,从那天起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冯励一直暗暗地心存希望,虔诚地想用自己的等待唤回那个不可能再回来的人。无望的等待让冯励又陷入了另一种焦躁之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