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盘踞在河套地区的北方戎胡,始终象一把利剑悬在大秦帝国首都咸阳的头顶上方,双方相距不过四百余里,匈奴骑兵一日即可长途奔袭。这是雄霸天下的始皇帝所不能接受的。尤其当他记起方士侯生所说‘亡秦者胡’的那句谶言,似乎也明确昭示着戎胡对于大秦帝国的严重威胁。
而此时,当中原大地分久必合,武力空前强盛的大秦帝国终于在北方依靠蒙恬驱逐匈奴,南方凭借任赵开疆拓土,一举摆脱了世世代代笼罩在头顶的戎狄恐惧。嬴政也终于梦寐以求成为了超越历代秦国英明祖先的千古一帝,这让他大有不可一世之感。
但尽管如此,他心中仍有许多大事未决,令他难以安心享受属于他的天下。这其中当以嗣位能否顺利传承,以及海外寻药为重中之重。
也许是过于殚精竭虑,加之常年在外巡游偶感风寒,在返回咸阳途中,始皇帝竟然一病不起。于是銮驾急忙驾幸故赵沙丘行宫,嬴政打算在这里将养身体,稍事休整。
没想到自己病势日渐沉重,眼看朝不保夕。可叹嬴政纵有万般雄图伟略,也难敌大限将至。不过虽在此风烛之际,他仍然在为自己一手创下大秦帝国思考着万古基业如何传续。
这位统一中华大地的伟大君主,在他短暂的一生中统一了度量衡、文字、车轨、以及为达到控制所有当时已知版图而修建了无数的直道运河等大型工程。尤其是他所建立的高度中央集权的封建王朝架构,为人类文明的进步,以及释放生产力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即使在他死后两千多年里,中国历代所有封建帝王,也只是在他所建立的框架里做细微改动,而根本无力超越他。
甚至相对于始皇帝这黄金一代充沛的创造力,和放眼世界的眼光,后代君主的目光短浅曾一次次使中华民族陷入了衰退,最终沦入低等民族之列。
人之将死,其心却返璞归真。嬴政此刻抛开了他未竟的事业,不再感慨命运无常,不再祈求上苍再给他多一点时间去追逐更伟大的成就,不再奢望去建立更广大的帝国。而是想到了他的母亲,想到了自己迷离的身世。
很少有人知道,被当时人称做‘豺声狼顾、鹰隼虎视’的始皇帝,曾是一个内心多么复杂的少年,他是那么的渴望被人宠爱,渴望被关怀。也许他只是在用永不停歇的脚步让自己没有时间去回忆。但时光早在他生命的尽头安排好,等待他的仍是回忆。他偷偷的来到了母亲赵姬的囚禁之地……
“政儿!”
“母亲!我在哪里?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嬴政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到自己身处一处洞穴之中,而身边环列着数不清的木偶雕像,那些雕像仿佛鬼魂般活灵活现注视着他,像是在审视一件年代待考的珍奇古玩。极目望去,远处有一线昏暗的灯光照射进来,在似乎是入口处的石崖上蜷伏着一只巨翅的大鸟,正疲倦地梳理着羽毛。
母亲赵姬站在他身侧深情凝望着他,一双媚眼含着笑意。
“政儿,这里是历代的秦国祖先。”
“他们为什么看我?”
“呵呵,政儿,因为你属于他们,因为你是他们的骄傲,他们正在张开怀抱等着你。”
“可我是…… ”
“不要听那些流言蜚语,这些年来他为大秦做了多少贡献你应该比我清楚,他非但没有对不起,对于恩同再造。想想你祖父赢柱即位三日即暴毙,你父亲子楚在位也不过三年。赢氏一族英年早逝的君主比比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仲父并没有骗你,这一切都是源于赢氏血脉中几千年来流传下来的恶毒诅咒。你仲父早已洞悉一切,他一直在帮你保守这一秘密,以编撰吕氏春秋为名搜罗天下奇书,其目的正是为了帮你找到破解诅咒之法。”
“那,我真的对不起仲父?他一定恨我入骨。”
“不,你仲父一生的梦想是开创宏图伟业,他是真心希望你能享国长久,因为他相信只有一位英明长寿的君主才能真正为天下带来太平、为国家带来繁荣、给百姓安定富庶的一生。你父亲子楚虽然一生在治国上并无建树,但能有你仲父这样一位朋友也该会含笑九泉吧。”
“诅咒是什么,究竟是什么人和我赢秦一族有如此深仇大恨?难道就没有破解之法吗?”
赵姬轻声叹道:“百余年前,鸟俗一族远走海外,诅咒似乎得以缓解。你英明神武的太祖父赢稷在他掌国的五十六年间也并无异样,因此才得以ht://www.有时间改革弊政,奖励耕战,最终为你大秦统一天下打下了坚实的根基。而近年来诅咒似乎愈演愈烈,汝父祖以下恐怕都未能幸免。”
“母亲,那个徐福从海外带回了鸟俗氏的信物,必然他们在海外找到了录图书中所说的破解之法,才得以繁衍生息。否则当初那些远走海外的鸟俗氏都已是病入膏肓者,岂不早已灭绝了?”
“政儿,不必想那么多了。生生死死、兴亡盛衰,皆有定数,你当随我而去。”
“母亲,我好累,好累。”嬴政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倦意袭来,不觉闭上了眼睛。
赵姬轻轻将他的头放在自己高耸的双乳之间,嘴里哼着那首母子流浪时常常唱给他听的摇篮曲,手抚着嬴政的后背看他沉沉睡去。
突然,嬴政看到无数恶鬼正从地底挣扎着爬出来,扑向了他。他大叫一声,“母亲!”终于醒了过来。一摸后背骨骼突起处兀自出着冷汗,却感到一阵释然。
追忆自己雄奇伟大却又无比悲情感伤的一生,始皇大帝嬴政终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找回了久违的宁静。他平静地命内侍传召巫乙入内,密令其如此行事。
随后命中车令兼掌管玺印赵高觐见,口述了临终遗诏。
赵高一见始皇病危,吓得大惊失色扑通跌倒在地:“呜呜,皇上春秋正盛,此番只是偶染风寒,何出此言?定是常太医年老昏庸,施治不当,奴才恳请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本命在天,非医之过。连日来恍惚所见皆历代祖先面目,已知大限将至。朕素知你愚忠,虽在中涓,气度不凡,因此对你一向另眼相看。”
赵高涕泗滂沱,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皇帝对奴才恩同再造,奴才情愿追随服侍于地下,恳请主上恩准。只是眷顾着少主年纪幼小,尚需人扶持。想到此便割舍不下。”
“你是朕的托孤之臣,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始皇想来想去,身边重臣皆不可靠,一个阉人即使有私心,又能掀起多大风浪。便将遗诏命赵高与丞相李斯一同待回到咸阳后昭告天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