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明月照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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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家媒体记者基本上都赶到了这里,包括刚才还在南庄桥的不少人。方一杰看到,虽然工地方面在事发地点附近围起了铁皮挡板,但想要封锁消息的企图却是徒劳,附近有不少的高楼,居高临下观看工地内,情况一目了然,离现场十来米远的地方有一栋四层的居民楼,朝向工地的一面各层楼道的窗户上早已趴满了记者,端着相机的摄影记者“咔嚓”个不停,有的为了不让别人挤走自己的“最佳角度”,干脆坐在窗台上,姿势十分危险。国外媒体也赶来了,不少洋鬼子在摄影机前一阵咕噜咕噜,现场播报起来。

    这群人当中,方一杰也发现了董沛,这样严重的事故,各报社都应该知道了,这倒也不稀罕。每个报社都会培养忠实的线人,一旦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撰写稿件,刊登后还将给他们支付线索费。

    方一杰过去跟董沛打招呼,董沛开口便问。

    “哥们,怎么你也来了,这稿子你们能发吗?”

    方一杰知道这话里的意思,董沛是在说他们报社发不了这个稿子。要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诧异,怎么会这么问呢!还需要考虑能不能发的问题吗?但现实情况正如董沛所说,方一杰所在的《娱乐报》对文体娱乐内容一般较为关注,对今天这类重大事故的报道却很慎重,因为对于主政者来看,过多地报道负面消息将不利于维护社会稳定,也不利于建设和谐社会。董沛的话,正好戳中了方一杰的软肋,这种不痛不痒的报道模式早已让方一杰痛苦万分,而他却赶怒不敢言,在董沛面前,他也只是发几句牢骚。

    “谁知道啊,发不了也得过来守着,主任亲自安排的。”方一杰无奈地说。

    “呵呵,难得啊,今天你还有别的稿子吗?”董沛似乎又想要稿子了。

    “有个跑水的稿子,不过我还没开始写。”

    “哦,南庄桥那个事吧,我早知道了。”董沛似乎没有不知道的消息,“一交警队的哥们给我打电话了,我正午睡着呢,就没去,我们报社去了两个记者,还是我告诉的地方。”

    “靠,又吹牛逼吧,你怎么没告诉我啊?”方一杰就不信他能这么神。

    “我那时候正睡得香呢,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不过这里塌方的事你也没告诉我啊。”

    “急着赶过来看情况,来不及给你打电话。”方一杰照样能编理由,“既然都来了,大家各忙各的,完了沟通一下。”

    “OK,没问题。”

    两人散开各自去采访,不一会报社给方一杰打来电话,问南庄桥跑水稿件的事,方一杰因为没地方写稿,只得将相关情况口述给编辑,编辑负责敲成稿件。现在社会新闻的重点已经换了,当南州街的事故发生后,南庄桥下的跑水意外肯定成不了头条,倒也不必花费太多精力。

    四工人被埋的事故还在处理中,现场设置了临时交通岗台,有值班民警站在十字路口中间用手势指挥交通,这种“原始”的交通指挥方式对疏导现场交通起到了很好的作用,现场的车辆有条不紊地行驶,夜幕来临,临时交通岗台的红绿灯开始发挥作用。

    挖掘机在事故现场不断挖出泥土和沙石,已经到了十来米深处。抢救队调来了大型挖掘机,一个工人被放在挖掘机巨大的斗勺内,斗勺降至大坑的最深处,工人扶好安全帽,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查看最下端的情况,但是直到第二天仍然一无所获。工人们开始在地下的另一个入口横向掘进,逐步推进到塌方事故的中心地带,那里有四条曾经鲜活无比的生命。

    到晚上十点,营救工作仍然没有任何进展,连四名工人的影子都没有找到,这四人肯定是没救了。都这么长时间了,连憋也给憋死了。附近有几名工地的其他工人,因为出了事故,工地停工,他们也只得在附近闲逛,方一杰和他们攀谈起来。

    一聊之下才知道,事故发生后近十个小时才被警方知道――事故发生在早上九点多,而本市公安局接到报警时已经到了晚上七点,这十个小时内,包工头将工人们集合,搜走大家的手机,警告大家不要报警,而后决定组织人力把人挖出来,然后才跟他们的家人私了。

    可让包工头没想到的是,一工人趁工头不注意,溜到附近用一张IC卡打公用电话报了警。警察赶到后很快便将包工头控制,这才通知相关部门开始大规模的营救。

    至于事故原因,经方一杰了解,基本可以得出“施工意外”的结论,但与施工方贪图建设速度和一味冒进有关,这个工程经过了层层转包,现在只能找到最初的总承包方,根本找不到具体的施工单位及个人。当然,这么一个严重的事故,发生原因还有待警方和专家进一步的调查。

    方一杰从工人们口中得wWw.知四名遇难者的基本情况后,腹稿已经成形,于是他向本报新闻版的编辑反馈了大概情况,随后找地方写稿,因为离报社截稿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在附近找到了一个网吧,就在这篇稿件即将完成时,报社的电话又打来了,是青子姐,方一杰没想到青子姐也陪他盯到这么晚,只觉得有些诧异,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青子姐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一杰啊,你的稿子可以不用写了,宣传精神来了……发通稿……”

    方一杰像被人蒙着头,无来由地挨了一闷棍,不知道该说什么,大脑随即一阵轰鸣,不是疼痛,也不是麻木,他仍然清醒,但是听不见手机里的声音。他猜到了现在的状况,他大脑中曾经想到的、却又极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偏偏还是发生了,就像之前稿子被毙时的情况一样,之前还在键盘上运指如飞的双手突然变得僵硬起来。

    什么都不说了,方一杰大脑一片空白,和青子姐说了几句自己也不知道意义的话。青子姐让他早点回去睡觉,他说好。挂完电话,方一杰无奈地长叹一声,走出网吧,在深夜伴着路旁的孤灯返回住处。

    什么都不想了,他倒头便睡。

    “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方一杰迷迷糊糊中想到了这句话。他今天不幸被董沛言中了,方一杰觉得浑身的疲倦无处安放,在床上像烙煎饼一样辗转不停,他决定第二天找主任好好谈谈心,费心想了想该说的话,很晚才睡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