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突如其来,漫天的雪花细细簌簌的,铺天盖地般玄舞而来。这雪下的极美,打着优雅的弧度旋转着,仿佛要将这山河全部吞没。
“梦儿,接招。”身后响起无名洪亮的声音,没等如梦转过头来,剑气却已至。一个迅疾的闪身,如梦的唇角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无名也笑了笑,那把伶俐的宝剑接踵袭来。漫天的雪疯狂的纷扬着,而舞剑的人却怡然潇洒。全然不在意那雪花舞得疯狂惨烈,只管自己的剑锋往来于无形的风与雪间。
转眼,雪已停,而无名与如梦的身上却全然没有雪花的落迹。那细碎晃眼的剑摇晃出万千清影,一阵厚重的摩挲声响后剑归鞘。无名的唇角有浓浓的笑意,深深直达眼底,荡漾着甜蜜的涟漪。
而如梦却反手握佩剑立住身形,目光探究着无名的表情。
“梦儿,你又赢了。”无名整理了一下手边衣袖的衣褶,话似不经心的一语。如梦手中的剑轻轻一晃,一闪而逝的光影后,连轻微的触动响都没有,剑已归鞘。
笑了笑,如梦假装抖落着披风上的雪迹,佯斥道:“这回又做何解释?”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爬上眉梢,如梦理了理头上的发饰。“上回过招是谁说输了要受罚的,结果都不了了之。这回输赢已见分晓,难道又想诋毁不成?”想起上回在雪地里比武定下的惩戒,如梦的语调里满是严肃。但她用眼角偷偷瞟了眼无名后,眉眼间深深的笑意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去。
无名的表情有些窘,轻轻咳了咳。随即舒展开微微蹙起的眉头,目含情看向如梦。如梦假装未见,只是目光匆匆瞥了眼无名身后的雪松树。脑海中一个迅疾的念头如闪电般略过,如梦怔怔的回过头看去。身体骤然一僵,如梦的手心沁出湿粘的汗水来。眼睫已被深冷的寒冬霜住,唇色也略有些泛白。只见一棵枝头挂满雪的松数“劈啪!”的一声响后,不可思议的,那树竟被雷轰过似的四分五裂开来。仿佛只一瞬,那树便轰然分裂倒地。
如梦还在恍惚中没回过神来,无名已轻步走到如梦身前。轻柔的,将如梦耳旁的碎发拢了拢,无名的眼底笑意渐深。
猛的回头,如梦的脸色有些发窘。“你……。”话没说完又咽了回去,面色一红一跺脚,如梦转身跑了出去。
无名有些慌,心一抽,随即跟着向树林深处跑去。并不是有意想作弄如梦,但确实是有意谦让如梦。目的很单纯,不过是想让如梦开心些罢了,所以才出此下策。上回人不知鬼不觉,手法巧妙不露破绽。而这回,算是露馅了。
无名的面色焦急,加快脚步跟在如梦身后。正当无名以为自己可以拉住如梦时,不料如梦迅速的一回身。冲无名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如梦伸脚横在无名迈开的步伐前。
无名措手不及,一个俎趔爬倒在厚实的雪地上。身体直直的,向雪面栽去。如梦以为计谋得逞,刚想捂住嘴痛快笑个高兴。万万没想到无名还防了一手,如梦只感到手被一个温热的掌心抓住。然后,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向雪面仰去。
声音卡在喉咙口,还没来得及喊出。不料一个温热的浅吻已然覆上如梦惊呼的唇,如梦哑然。
那吻只如蜻蜓点水般,轻浅的,晃如一瞬。
无名与如梦的身上发上皆沾满了晶莹的白雪,在并不灼热的光线下闪烁着梦幻般剔透的光芒。
无名眼睛也顽皮的眨了眨,眼底有孩童恶作剧得逞后的皎洁。
如梦躺在无名的怀抱中,目光怔怔的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俊脸。
呼吸一窒,如梦的心跳得厉害。眼看着无名的瞳孔在眼前无限放大,那温热的气息渐渐扑近。如梦只感觉浑身瘫软,有股暖流缓缓自心底蔓延开来。
渐渐闭上双眼,那呼吸近在咫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无名也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似乎马上要跳出体外般。试图均匀呼吸,放松自己。然,他的面颊却还是火烧一般滚烫。
天地仿佛在疯狂的旋转,漫漫天地间,只余皑皑一片雪白。唇形凑近,无名的心跳漏了一拍。
诧异的睁开眼,想看个究竟。瞳孔无限放大,眼前的如梦吐了吐舌头,调皮的眨了眨水灵幽深的眸。不料一张口,无名便吃了满口雪。
趁机反攻,如梦慌忙站起身来。不怀好意的一咧嘴角,一声“接招吧――!”喊出喉咙。只见一把握成团的雪球朝无名的脸狠狠扔去,无名呆呆的看着那雪球砸向自己,却只能任自己傻傻的站在原地。不出所料,无名的脸一阵彻骨的冰凉。缓缓睁开好看的眸子,无wWw.名从地上拾起雪团也反击回去。
广袤的松林间,满是欢快的笑语。两人追逐打闹着,伴随着雪花一片一片飞舞,那笑声隐没了那深远悠长的箫音。
树上的积雪簌簌的落下枝头,使得两人的鬓发也染上斑斑的霜华。
那箫音苍凉,渐渐隐匿。远处云雾缭绕笼罩着深山,近处的雪斑驳点缀着松树。自成一派天上人间的风景,脱离俗尘繁芜。
破冰时节,天气渐暖。独自坐在湍急的溪流岸边,如梦埋着头思索着什么。不时,复又抬头向前方远处望去。那目光深远,眼底映着溪流的清冽,泛着点点晶莹。
不想打扰如梦深沉的思绪,无名默然的站在她身后。这个冬天,又何尝不让他留恋。
无名轻点着脚步,慢慢靠近独自发呆的如梦。伸出双手捂住如梦的眼,憋住笑许久没出声。
如梦无奈的牵了牵唇角,许久没有做出反映。无名僵在那里,不知该进亦或退。他就知道,自己每次都会栽在如梦的手里,从不曾有所改变。好似上次,他本好心想故意谦让梦儿让她高兴的,可没想到还是露出了马脚。结果害得自己硬是吃了好几口雪,但如今回想起那些时日,仍是让他觉得幸福得好似在做美梦一般。不知什么时候梦醒时,一切都会如梦般随风消逝。想到这里,无名的身体开始僵硬。眼底有脆弱的光芒扑烁着,似乎稍微触碰机会破碎。
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拉回无名神游的思绪。无名怔怔的站在如梦身后,犹豫着收回覆上如梦双眼的手,那手心渐渐冰凉。如梦忽然伸手拉住无名的手,她的手心有暖暖的热温。
感受那手心传来的温度,无名的眸暗凝。那暖暖的温度,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仿佛可以使人的心灵得到慰籍,拥有愈合那已刻骨的伤疤神奇魔力。
如梦转头,对无名展颜灿笑。平复胸口起伏的情绪,无名反手握紧如梦的手。
“你怎么了?好象不开心。”如梦撇了撇嘴,用清澈的眸子怔怔凝视着无名。
“眼下朝廷下令围剿谋反叛贼,可能会波及到许多武林中人。我想……,我不能继续坐以待毙。”无名坐到如梦身旁,拉过如梦的手,道:“眼看冬尽春来,不如我们一起沿江直上,回北国如何?”
没有诧异,如梦这些日子也在盘算回去。这里虽好,但毕竟不比家乡。他一向知道朝廷有心收了武林各大门派,好巩固江山保住霸业。而无名从来都不是一个凡事置身事外的人,他决不会被动的等朝廷抓人而袖手旁观,坐以待毙。而在这里小住的一冬,许多该忘却的陈年旧事也许都该放下了。如今可以无忧无虑的回到以前的住处,毕竟是好事。点了点头,如梦未语。
见如梦点头赞同,无名立刻满脸的欣喜。握住如梦的手紧了又紧,无名握紧如梦的手置于唇下献上温热的吻。
凝神注视着无名炯炯的双眸,在他闪烁的眸深处,如梦看到了一张淡然如水的面容。那面容无波无澜。然,那眸深处,有抹隐藏的忧郁,转瞬即逝。
翌日,当朝阳绚目的光芒透过雪松林,暖暖的照射进来。无名与如梦都整理好行装,准备回以前的故居――呼啸山庄。翻身蹬上马背,如梦稳坐于无名身前。无名手握马缰,身姿挺拔。俊美如他,唇角有抹耀眼的笑意。“坐好”,一声叮嘱,双腿一夹马肚。枣红色高头骏马“腾!”的凌跃而起,飞身奔去。
当雪花纷飞的寒冬即将抽去银装素裹,妩媚妖娆的春天即将伸展腰枝,展现它婀娜的绚烂。不知为何,如梦心情略有些落寞惘然。似乎有点滴的感情,被深埋在这白雪皑皑的冬季,再也抽不走,挥不去。
初春的风和煦温柔,好似她唇边柔柔的笑意。如梦和无名在梅庄小住几日,目前已至冰破春暖时,他们决定一同回呼啸山庄。
“此次回山庄,我们要住上半年之久。安顿好行装后,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无名目视前方,眼底闪过一抹凌厉。唇角笑容依旧,黑色长发随风肆意扬起。
“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如梦垂了垂眼睑,柔声道。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存了私心,也许,会与他重逢。哪怕是远远的望上一眼,也好。
两人此刻同坐于马背上,如梦悠然的哼着曲子,目光四处张望着。放眼远眺无限山河那醉人的风采,感叹这世间竟如此美好。
天边的阴霾丝丝褪却,只余有纯净而湛蓝的天让人心情舒畅。
回想在这雪岭住了一季,两人每日戏雪赏梅。当清晨的第一缕朝阳自东边冉冉升起,两人牵手坐在雪峰顶同看日出。当傍晚夜幕降临,两人同乘一骑在野林中散步。偶尔看到一两只麋鹿,当无名瞄准猎物准备放箭时,如梦总会用手拉扯无名的衣袖。无名会意,便放弃猎杀。有时会看到野兔自山林间窜出,如梦会皱眉央求无名不要滥杀小动物。如梦经常给无名讲一些大道理,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等等。虽然无名总是对此嗤之以鼻,但眼底却总是无意间盛满笑意。那笑深深的,以至唇角边扬起抹醉人的弧度。
对于如梦,无名从未有过半个“不”字。对于如梦,无名不曾有半点抵抗力。每次听如梦念经一样讲起人生哲学,无名总是唇角含笑,不语静听。以至每天无名都养成了陪在如梦身旁,静静的感受她呼吸起伏,听她轻声细语的念起佛经来。如若有一日,如梦忙着烤番薯而没有想着去给无名讲“佛经”。无名肯定会沉不住气的靠近如梦身旁,旁敲侧击的提醒如梦快过讲经时间了。
如梦唇角含笑,然后开始将一些曾经的所见所wWw.闻。无名多数时候都是侧耳倾听,但偶尔也会开怀大笑。捧着腹部毫无形象的笑起来。日复一日,两人的感情根深蒂固。无名可以很随意的牵起如梦的手,然后放在自己唇边。目光温柔的凝视着她,直到夕阳最后一抹余光沉下去。
油绿的嫩草已悄然露出娇羞的脸,睁开好奇的眼打量这已然复苏的世界。如梦知道,属于她的那零星沉寂已随之逝去,而那仿佛告别已久的喧嚣已然即将到来。
――――――
日复一日,随风的面色苍白憔悴了许多。往日澄澈的眸光,在如今看来沉暗而忧郁了许多。曾多次告戒自己,不必每日都去牵挂那身在远方的人。自己一样可以忘掉世俗浮沉,像记忆中最初时那样孑然潇洒。然而,不出两分钟,心里那倔强的想法又纷纷溃败而退。脑海中依稀着那张娇美笑颜,阳光般明媚而灿烂。
有时独自漫步于茫茫松林间,那皑皑白雪覆了他的鞋面。刺骨的寒风迎面呼啸而来,凛冽着掀起他衣襟猎猎。
拔剑挑梅,蹙眉凝雪。万千白雪仿佛在陪着孤寂的他嬉戏玩耍,竟一片也未沾染到他的衣发。箫如剑,剑如风,往来于无形。箫影所到之处,雪花纷纷避让。脚步轻点,凌空腾跃。
那空旷悠远的箫音,仿佛沉淀容纳了世间一切的沧桑。经过岁月的洗礼打磨,显得那么深邃而悠长。淡淡的伤感,凄凄而忧伤。
随风独自站在冰封溪流边,脑海中回忆着点滴过往。在溪水边,他挽起衣袖摆出一副捉鱼的样子。耳旁传来如梦欢乐的笑声,声声都轻柔的敲打在他的心房。时间恍然而逝,而今站在这里,却只他一人。惆怅寂寥时,惟有独坐于岸边吹起清幽的箫曲,才可让他不感到孤独和疲惫。
一曲箫音婉转沧桑,曲终了,随风转过身的刹那,他身后冰封的溪流发出碎裂的声响,转瞬即化做汩汩溪流顺势飞泻。一个回眸,衣袖挥舞。身后潺潺溪流有如水龙般腾空而上。停隔几秒,那水龙便倾泻而下,场景壮观无比。
凝眉浅笑,才刚那一瞬的壮丽情景,那水龙咆哮般的巨浪,转瞬都化为乌有。余留的,是那遣不散的默默哀伤。
曾经吹箫,是吹给自己听。那哀婉苍凉的箫音。试图消解些心中无处遁形的淡淡忧愁。再吹箫,是吹给她听。怕她会孤独寂寞,因此试图宽慰她的心。而今再吹箫,丝丝都是颤音。吹给无形的空气,吹给万千山水。他们没有情感,自然不会悲伤。
梅园,踏香寻来,随风的脚步驻足于梅树下,手拈一束梅,惹得满袖香。剩雪白衣飘飘自舞,衬得点点梅瓣更似娇俏。那扑鼻的清香,醉了人的心脾。于鼻下浅浅轻嗅,便有暗香自心底染染荡漾开来。
弹指一挥,那一瓣梅辗转零落。末了,化做缕缕清香,随风归于无形。
眉宇纠结,刻痕依旧。眼底有片片梅瓣飘零,最后都一一化做虚无,自此无从寻匿。
“你知道我的心吗?不,你从来都不曾知道。若明了,却如此伤我。”低沉的话语晃如深夜迷雾。
许久,随风都不曾再开口说话。总是默默望着些什么发呆,仿佛灵魂已飘到另一个地方,每日吹箫、赏梅、踏雪。仿佛时光就此冻结,不再流逝。
“你若结束了我的生命,我决不怪你。可你却如此残忍,以至我的心遍布伤痕。”眸底暗裂的冰消融成点点晶莹,一瞬,即溢出眼眶。零星的雪花飘洒飞舞,划出道道绚丽的弧度。覆满梅树枝头,在随风的双鬓也染上淡淡霜华。怅惘,这似水年华,今后,是否已了无牵挂。
庆祥宫。
此刻宫中张灯结彩,四处洋溢着幸福喜庆的味道。丫鬟仆人们各个身披绸缎,一身的大红喧嚣扬嚷。司马辰独坐于池塘边,手中提酒举头望月。那月光走走停停,似有浮云缭绕,幽冷的月色让人不禁遐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