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借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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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两点多,还没有到夏季上班时间,天色却突然骤变。一阵惊天响雷过后,多日不见的大雨又不期而至。此时,杜子浩正端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等候蒋玉辉的到来。

    如此闷热的时节,下场雨本不失为一件好事。但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却把杜子浩的心情搅得有些不安。他默默走到窗前向外张望,只见天空顿时笼罩在昏暗之中,仿如夜色提前降临,紧跟着风也起了,院子四周的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转瞬之间,窗外仿佛变成一个颠覆的世界。

    炎山县是炎阳的邻县,两县县城相距不到一百公里。蒋玉辉的车三点多到达炎阳迎宾馆,估计是吃完饭就赶了过来。陪同蒋玉辉的,是市委组织部分管组织的谭副部长,炎山县委组织部杨部长居然也同行而至。

    杜子浩心想,古人都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这位杨部长做得真的很到位,不到千里不罢别。只是令他有丝不解,历来不喜欢迎来送往的蒋玉辉为什么会容忍这样。但远来总是客,况且如此场面也容不得他想得太多。

    蒋玉辉面带淡然微笑,依旧是那副处世不惊的表情。下车,握手,寒暄,一系列固定程序过后,炎阳县众人将蒋玉辉迎进迎宾馆后栋的一座别墅内。

    炎阳迎宾馆的后栋是龙欣任内扩建的。当时,刚到炎阳的龙县长觉得炎阳迎宾馆档次太低,不利于本县招商引资的形象。于是,他将紧临迎宾馆的一县属企业用地征收过来,并亲自从南方引来投资商,在原厂区位置上兴建了两栋四层客房和十几幢别墅。所以,炎阳迎宾馆实际上是两个经营主体,前栋归县政府所有,后栋则为民营。虽然前后栋的形象各异,但为了方便,对外仍旧统称为炎阳迎宾馆。

    迎候蒋玉辉下榻的别墅是后栋三号楼,大约有三百多平方米,两层的建筑格局,其中客厅有近五十平方,还有专用会客室和卡拉OK包厢。这也是炎阳县接待上级时约定俗成的习惯,一号楼接待规格为省部级以上,二号楼是地市级以上,三号楼则是接待象蒋玉辉这样的副地市级以上干部。

    有段时间,县里个别自以为富裕的单位曾打破这个规矩,随意安排来客住进前三号楼,倪志峰为此很是不快,多次在小范围会议上打招呼,要求严肃接待规格。但是,地市级以上领导也不是隔三差五就跑到炎阳来,致使前三号楼基本上处于闲置状态。

    这下轮到投资商不高兴了,他跑过来投资就是为了赚钱,谁有钱谁就住,管他什么接待规格。为此,投资商多次威胁县政府要撤资。龙欣不得不找倪志峰多次请示沟通,最后将接待规格适用范围缩小至两办以及象纪检、组织、宣传这样的单位。不过,前三号楼生意的确不错,杜子浩也是提前一天打了招呼才留住三号楼。

    谭副部长在炎山可能喝多了,走进到别墅便径自入房休息,炎阳县诸位便陪着蒋玉辉到客厅喝茶。茶叶是炎州人不常喝的乌龙茶,因为杜子浩了解蒋玉辉的习惯。曾在福建当兵多年的蒋玉辉对功夫茶情有独钟,他为此专门安排了上等的铁观音。

    因为一时之间找不到具体的话题,几人的言谈便从茶叶开始切入。倪、龙两人和杜子浩对茶道均一知半解,深谙其道的陆坤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表现时机。不过,他的功课做得倒也不差,不仅用简明扼要的言辞一一道出铁观音的起源、种类、产地、功效,还颇有见地讲起饮茶心得,蒋玉辉听得也是津津有味,不住地点头称是。

    有关乌龙茶的内容完结,陆坤似乎还想谈谈绿茶,但蒋玉辉似乎没有给他继续表现的打算,不紧不慢将话接了过来,讲起了品茶之道。这时,众人不约而同齐望向此公,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特别是陆坤的样子很有趣,尽管发言机会被蒋玉辉剥夺,但他瞬时便正襟危坐,不敢显出丝毫怠慢之意。

    按照杜子浩对蒋玉辉的了解,此公接下来的言辞定有借物明道之意。果然,只见他小啜了一口,娓娓而谈,喝茶需细品慢酌,这个大家都知道。特别象乌龙茶,如果大口大口地喝,那肯定不是识茶之人,当然不也能叫做品茶,估计是想解渴。尽管这话并无很强的幽默感,但诸人听后都禁不住哈哈大笑。

    象观音也好,单枞也好,初品都会有些苦涩之味,与我们炎州人喜欢喝的绿茶不大一样。但是,细品之后,就会感觉其中的甘甜,不绝于舌。蒋玉辉这么一说,众人似有同感地相顾颔首称是。

    待服务员斟好茶,蒋玉辉端详着紫砂杯,接着道,我个人还有种体会,品茶的关键并不止是茶叶的好坏,或者是水质的优劣,还在于人的心态。品茶的确需要一种意境,但也不必一定要象我们这样,坐个这么大的房间,拿上考究的茶具和上等的茶叶,再加山泉水,一冲一泡显得很雅致。实际上,我过去呆在南方的时候见过另外一种意境。wWw.几个人就在街边巷尾围坐在一起,用套简单的紫砂茶具,冲一壶不见得很好的茶叶,开开心心地品,畅畅快快地聊,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此公所说的场景,去过南方的人大都见过。即使是街面的店铺,门口时常会设置桌椅,摆上简易的茶具,只要相熟之人来到,便冲上一壶相约饮上几杯,笑谈之间怡然自得。

    然而,大家都有种感觉,蒋玉辉所言似乎并非那么简单,意味深长之间暗藏着某种玄机,更象是考量在座诸人的智慧。因此,众人不约而合地陷入沉思状态。突然之间,客厅内一片寂静,唯有窗外的暴雨依然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这不禁让杜子浩不由想起一句佛语:相由心生,境由心造。第一次读及此言,字面所指倒是瞬时明了,却未觉出此中有何更深之意。此时,他隐隐约约感到蒋玉辉的话似乎正符此意,但却无法猜及其中是否还另有所指。

    良久的沉默之后,倪志峰打破了这种宁静。如此场合中,其他人就算感悟在先,也不敢有谮越之举,否则只会有不识时务之嫌,特别象在座几位自然不会去犯那种低级错误。

    只见他轻轻端起杯,颇有感触地对杜子浩他们说,蒋部长此言寓意极深哪。心态如何,同时也决定很多事物发展的过程,做人是这样,做事以至为政也同样如此。记得有句这样的话,思想决定行动。所以,我们做工作的时候,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实际上说的就是抱着什么样的出发点。如果出发点出了问题,最后的结果自然也会事于愿违。

    倪志峰之言令杜子浩深为佩服,到底是久历风雨之人,三言两语便将话引至为人处事甚至是为官之上,不仅言之凿凿,很是得体,而且更有点拨警醒他人之意。

    龙欣和陆坤有何感想不得而知,但观察两人注视倪志峰的眼神,却显得比较复杂。可能觉得一味沉默说不过去,龙欣显出大大咧咧的模样,笑着说,wWw.两位领导都是有内涵的人,象我这样搞技术出身,怕是很难从中领悟到什么深奥的道理。

    蒋玉辉却很显正经地点点头,志峰是个有慧根的人哪,什么事情都可以引申开来,而且讲出来很有见地。今后,炎州的大局就要靠你这样的人来支撑大局,象我把老骨头就可以安享清福喽。言毕又是微微一笑,并亲自从服务员手中接过壶给倪志峰斟茶。

    倪志峰赶忙接过话碴道,蒋部长您这是哪里话,炎州没有象您这样的老领导,哪会有今天政通人和团结稳定的局面,今后炎阳的工作还需要您多多指导才是啊。他边说边用目光瞄向其他人,似乎在寻求共识,杜子浩等人见状急忙随声附合。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从茶叶引申开来的聊天过程似乎并不轻松。借助委婉而含蓄的话语,每个人都极力想将自己的看法表达出来,却个个又仿佛新婚初夜的新娘般羞涩地似推半就。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官场智慧,或者更象一种别有意味的角力。

    茶冲得太久味已渐淡,需要换过新泡方能继续品尝,龙欣、陆坤和杜子浩三人此时却要退场。因为,蒋玉辉接下来想和倪志峰单独谈谈,这才是此公来炎阳的真正目的,也恰是杜子浩所盼的内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