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微妙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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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仕途十三年,杜子浩从没有象今天这样旁偟过。以前在市委机关,虽然也从各种渠道听说过基层的一些轶事,但大多是院子里众多年轻干部聚会时的谈资,说说也就过去了。即使是在单位内部,科室与同事之间不免有些这样或者那样的摩擦,但大家都眼巴巴盼着个前程,加之上面还有一干领导,就算不会太过较真,也有人会出来主持评判。

    可是,来炎阳刚刚两个多月,杜子浩却有一种无法适应的感觉。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这种不适应并非来自于某种生理的失调,更多是出于心理上不由自主对外界因素所产生的某种抵触。

    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环境的问题?杜子浩默默地在心里问自己。更多时候,他还真羡慕成天明能够在那么短时间内就体味出基层为官之道,而且显得游刃有余。不过,他又紧接着安慰自己,可能是我的悟性还不够,但也不用急,大概需要一个过程。至于这个过程会有多长,他并没有细细去思量。

    毕竟对炎阳干部整体情况掌握得还不太全面,班子副职的调整大多依照童晓秋等几位副部长的意见定下初步意向。那是一张涂改得面目全非的表格,上面登载着一千多名干部的名字,那些三两个字的文字符号被房中几个人划过来又写过去,经过再三斟酌与权衡之后,方获得个固定的去处。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让杜子浩蓦然之间觉得有些悲哀,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当初自己的名字恐怕也是这样被指来点去,最后才填到炎阳这个地方。

    当然,杜子浩更明白,实际上在这些名字的背后,或多或少地有几只看不见的手。然而在事后,他又不得不佩服童晓秋等人的平衡之道,将如此复杂的名单搭建的近趋完美。

    按照年龄划线退下来的正副职干部差不多有一百来人,比起初预计的少了近一半。杜子浩这才想起难怪倪志峰在最初方案将划线的年龄做了个小小的改动,实际上他对一切都已是了然于心。只是,这一微小的改动很显周到和高明,甚至让人无法从中找出丝毫纰漏,实在令人叹服。

    关于正职的安排,杜子浩认为太过敏感,提出仅提供一个推荐建议名单供常委们参考。昨晚,何晓诚的电话还是让杜子浩不得不铭记于心,黄炳富在他的力举之下被提名为县农业综合开发办党组书记。童晓秋起初有些异议,但在听到杜子浩私下对他言及的那个电话后便不再有反对之意。毕竟,何晓诚这个名字应该对大家来说并不陌生。

    前几日,他对童晓秋耳语之事也有了结果,邱松成的名字从原田乡移到离县城最近的双桥镇。尽管仍是人大主席一职,却杜子浩觉得稍稍有些宽心。只是童晓秋不乏担扰的眼神,让他在心安理得之余添了些许忐忑。

    初步名单确定之后,他立刻向倪志峰作了汇报。倪志峰在电话中对杜子浩的办事效率表示了赞许,并让他把名单送过去看看。这本是一个不在程序之列却又不得不走的环节,只不过让杜子浩没有料到的是,自那之后会让他对倪志峰的态度更显微妙。

    县委机要楼外聚集着一大帮人,想必都是来找倪志峰。但全部让金丽华一律挡在楼前的空地上,连门都没让靠近。面对众人不绝于耳的请求声,这位徐年半老却风韵犹存的县委办主任一脸坚持的漠然,严辞之中不乏训斥之意。

    杜子浩的到来,众人仿佛扯到一根救命稻草,呼啦一声围了过来。在众人簇拥之下,杜子浩略显手忙脚乱,却又不好发脾气,只得面含微笑左右顾盼地应付诸人。金丽华这时更不客气了,一把将杜子浩从人群中拖了出来,大声嚷道,杜部子是来找倪书记商量重要事情,你们大小都是个领导干部,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在杜子浩面带感激地目光中,金丽华迅速将他推进机要楼,又咣当一声将大门紧闭。进门后的杜子浩摸了摸手腕,心想这女人的劲力还真不小。

    机要楼里面一片寂静,坐在办公室内的倪志峰少见地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杂志。一见走进来杜子浩,连忙用手指着其中一页说,省里这次整顿的决心不小哪,炎阳看来也要有点动作才行。从封面上看,那似乎是一本传达到县团级的内参。但倪志峰所说的整顿究竟是指什么,杜子浩不明就里。而且自己还够不上传阅的范围,他也不好细细过问,只能坐下望着倪志峰把继续读那篇文章。

    倪志峰又看了一会,这才想起中自己把杜子浩叫过来的,连忙摘下眼镜说了声不好意思。杜子浩将调整方案递上前,谁知倪志峰只是轻轻接过放在桌上,揉了揉眼睛,接着对杜子浩说,我先看看吧。

    杜子浩正待告别离去,只听倪志峰说,子浩,上次你在谷山的救灾工作干得不错啊。

    杜子浩心想,他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件事呢?细细品味之余,杜子浩还是谦虚地回道,那是常委会安排的工作,我是挂点的常委,做点工作也是份内之事。

    倪志峰微微一笑说,wWw.谁做了工作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也是清楚的,尤其象你这样的年轻干部有冲劲,有抱负是好事,不过呢——他突然间话音一转,抿了一口茶接着说,必要的时候还是低调一点的好,毕竟还有那么多挂点的县级领导嘛。

    倪志峰的话音虽然留了个尾巴,而且颇为含蓄,但杜子浩一听就明白他所指何事。上次,县报和县电视台对杜子浩率领组织部干部为受灾村民赶插秧苗的报道,肯定已有人在倪志峰面前对他的高调和张扬之举表达了不满。

    很多时候,官场中的话不能说得太明白,互相揣摸之间倒可彰显各人智慧,这个道理杜子浩自是明白。因此,杜子浩虽然对自己当初冒失接受那名副部长的采访有些懊恼,却又不能就此做太多的解释,只能隐晦地表示自己今后定当注意。

    显然,杜子浩的表态令倪志峰很是满意,用一双惬怀的目光朝他微颔了几下,招呼一声把方案分别送给龙、陆两位过目。

    室外的气温已过三十几度,县委机要楼果然如外界所传的那般凉爽。杜子浩从倪志峰办公室出来,却感到后背上冷汗直冒,站在阴凉的过道上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陆坤的房间就在倪志峰办公室的斜对面。敲门的时候,杜子浩听到屋内似乎有人在低声谈话,不时传出几声大笑。门是宣传部邝部长开的,见到杜子浩时有些不太自在,倒是陆坤非常热情。他满面笑容地对杜子浩说,子浩,你是难得来找我这个副书记谈工作哟。

    面对着这个县委唯一的专职副书记,陆坤的话让杜子浩觉着不好意思。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邝部长连忙出来打了个圆场说,杜部长来的时间不长嘛,何况你领导事情也多,不也是今天才有时间亲自接见我哩。

    邝部长的一席话,使得屋内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杜子浩连忙接过话碴,颇有感触地说,是啊,现在不象以前,只有一个专职副书记,什么都是一肩挑,不容易哦。

    杜子浩的话似乎引起了陆坤的共鸣,他深有同感地对两人说,如今县里的工作是越来越复杂,特别是炎阳这个地方,很多工作不大好做呀。可能是觉得失言,他继而大笑一声道,不过嘛,既然大家现在同坐在一条船上,还是得多多沟通啊。

    是出于wWw.对倪志峰的不满与无奈,还是对自己这个组织部长没有多来汇报工作有想法?陆坤语焉不详的一番感慨,让杜子浩觉出其中似乎暗藏着许多不可言说的玄机。

    陆坤随手地翻了翻杜子浩带来的调整方案,同样没有表什么态,倒是对杜子浩能在短时间内全面掌握炎阳的干部情况表示出惊讶。杜子浩心想真是惭愧,如果没有几名副部长,自己肯定是一踌莫展,无从下手。自始至终,他并没有告诉陆坤是倪志峰提出送过来的。

    直到杜子浩起身告别后走到门口时,陆坤似乎欲言以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子浩,倪书记看过有什么意见吗。听说倪志峰还没有表态,陆坤若有所思地哦一声,坐在一的邝部长则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走出机要楼,天色已经暗下来。杜子浩心里正盘算着是否还去找县长龙欣,龙欣的本田车恰好正从眼前经过。小车听到他的叫声后吱的一下停住,又紧接着倒回来。

    龙欣从后排伸出头,学着成天明的语气叫杜子浩,小浩子,没吃饭吧,我正好要去会个外地来的投资商,一块去凑个热闹吧。

    杜子浩弯腰一看,前排有个人带着一丝熟悉的诡谲笑容望着他,那不是成天明还能是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