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乡镇探灾


本站公告

    八月的炎阳,虽已近初秋,却开始进入一年中最酷热的时节。

    天玉山,古亦称之为炎山。炎山之名的来历,传说是炎帝南巡时在此地宿留三日,故得名。在中国古文化中,以阴阳的消长变化总揽万物,有人称山之东为阳,炎阳之名因此而得。据说,至西汉中叶,炎山上发现一块千年古玉,时人谓之天赐之物,当时的皇帝将之改名天玉山。后人也据此推断,炎阳之名应得自于于西汉之前。

    这段内容,杜子浩是从记载更为详细的《炎阳县志》上读到的。干部考察开始之后,前来拜访杜子浩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连晚上休息时间也不放过。于是,杜子浩再也没有心思去读那本厚厚的《炎阳县志》。

    这一天早上,在办公室还未坐定,又来了几拨人找杜子浩,整个上午都没有消停。他思忖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打算去各乡镇走走,顺便去看看谷山的灾情。吃完饭,他就和小毛两人出发了。

    这次,他没有从省道方向去谷山,而是顺着沿江的县道一路走过去的。中午的沿江公路没有什么车辆,沥青路面在炽烈的阳光照耀下闪着油油的亮光。路边的稻田呈沉甸甸的成熟之态,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眺目远望,天玉山群峰也在忽隐忽现之间。

    第一站是离县城最近的双桥镇。这是一个六万多人的大镇,小城镇已初具雏形。虽然已是中午时分,但镇里的街道止仍有不少四乡前来采购农忙物资的村民。小车开进镇子东头的镇政府,院子里寂静一片,只有几只知了在声嘶力竭地显示自己的存在。

    杜子浩心想自己来的可能不是时候,镇干部应该都在午休,便打算在车厢里边叹空调边等待。还没有躺下身,就听到车外有惊讶之声,咦,这不是组织部的车吗?小毛一见,立即打开车门叫了一声李镇长,那说话的人走了过来。

    杜子浩一看,是双桥镇的一名副镇长。他的年纪与杜子浩仿,穿一件黄色的T裇衫,刚取下头盔从一辆摩托车上下来,看样子刚从外边回来。杜子浩有些矜持的下了车,微笑着说,辛苦啊。

    这名姓李的副镇长倒显得很从容,走过紧紧握住杜子浩的手说,这样的天气,领导还亲自下基层来探访,才是不辞劳苦哩。他接着又问,要不要我带你去徐镇长那里?他说的徐镇长是双桥镇政府镇长徐新民。

    小毛赶忙说,不用了,我们知道他住的地方。上楼的时候,从这位李副镇长的脸上,杜子浩似乎隐约察觉到一丝轻微的奇异笑容。

    在炎阳的乡镇,即便是镇里主要领导也没有独立的办公室,基本上是办公居家合二为一。杜子浩站在三楼徐新民房间的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听里面传出一阵阵嘈杂的声音,接着传来一句很不耐烦的声音,谁呀,中午不办事。

    小毛正要开口,杜子浩用眼神止住了他,又轻轻地敲了两下。里面才传来起身开门的声音,一个打着赤膊的人开了门。只见他手里还拽着几张扑克牌正要开口,立时吓得连嘴边的烟也掉了下来。

    杜子浩扫了一眼,屋里烟烟雾弥漫,几个人围坐在桌子边,台上则堆满了十块二十块一张的钱。这是当地流行了很久的一种叫做炸金花的牌局,杜子浩曾经见过。其中有一个人还在低头看着手里的牌,嘴上叼着一支烟不住地叫着,老鬼,你跟还是开呀?见没有人回话,这人便抬起头,一眼便瞧见了一脸漠视然表情站在门口的杜子浩。这人杜子浩认识,正是双桥镇镇长徐新民。

    屋里的人一哄而散。杜子浩慢wWw.慢悠悠地踱到屋内坐下,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正在打扫房间的徐新民。徐新民抬头尴尬地笑了两声,低着头没有说话。

    杜子浩闭口没有提牌局,只是随口地问了句,徐镇长,镇里救灾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徐新民赶紧回道,郭书记这几天一直在县里开会,我今天上午刚刚安排班子成员发放几个受灾最严重村的救灾粮款。

    杜子浩突然心想这好象并不是他这个组织部长份内的事,便叉开了话题又问他,最近镇里班子情况还好吧?这句话问得有些含蓄,着实令人难以回答。说班子有不好吧,那作为党政一把手的徐新民自然难辞其咎。说班子团结一致吧,面对分管组织工作的县领导,那纯粹是糊弄人。尤其是这双桥镇,自从上任书记丁育平走后,新任书记到职不过半年。没有接任书记的徐新民那是满腹牢骚,与书记的关系一直很僵,这在县里是众所周知的。

    郭书记刚来不久,对镇里的工作还有一个熟悉的过程,不过班子成员大多数是拥护他的。不愧在基层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老乡镇,徐新民三言两句回得是滴水不漏。

    又是一个大多数,这大多数究竟是指哪些人呢?杜子浩想起倪志峰不久前说过的同样的话。

    在家的乡镇干部听到组织部长来了,纷纷跑过来想见上一面,徐新民也不好阻挡。结果,本想在县里避开的场面又在双桥上演了。倒是杜子浩依然微笑着面对众人,仔细询问他们的个人情况,还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杜子浩的态度,让这些人一个心满意足地离去,赞许之声不绝于耳。

    离开双桥的时候,杜子浩这才说起牌局的事。他扶着徐新民的肩膀说,新民哪,你是政府一把手,也是县里很看重的中层领导,关键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和场合呀。

    这种关切带着劝诫的口吻,加上一句直呼名讳的称呼,让垂耳细听的徐新民既亲切又感动,他向杜子浩表示,今后一定注意,绝不辜负领导的期望。上车后,杜子浩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有种笼络人心的味道。

    前往谷山的中间还要经过三个乡镇,由于已过中午时分,党政一把手大多不在政府机关。杜子浩向负责组织工作的党委委员简单叮嘱几句,也没作停留,直奔谷山而去。

    进到谷山后,杜子浩没有直接去乡政府,让小毛把车开到了当日决口的现场。此时,洪水已经退去,决口处还是狼籍一片,时不时散发着江水洗劫后留下的一股股腥臭味。令杜子浩惊奇的是,那片当日被洪水浸没的经济作物田上,一批原材料已经横七竖八的摆置在现场。

    正在干活的村民告诉杜子浩,他们是在复建这片大棚区。认识杜子浩的村支部书记这时跑了过来,招呼他进屋喝茶。从支部书记的口里,杜子浩才知道,这片大棚区是村组两级的自留地,前几年由几名外县人过来承租,租期为十五年。本村当时也有人想租,但镇里给村支两委打了招呼,所以也无人再去染指。至于镇里为什么打这个招呼,支部书记却表示不太清楚。这不由得让杜子浩在内心中又打了个问号,但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使得他又不敢往深处想。

    杜子浩告诉书记注意防灾的同时也要防止灾后疫情,并再三叮嘱救灾物资一定要按时按量地发放到受灾村民手中。这是一位任职时间长达十多年的老支部书记,他显然已经习惯于这样的指示,一边敷衍着一边不停地瞧着屋外。

    果然,远远就听见乡里那台老式越野吉普沉闷的喇叭声,显然是乡党委书记和乡长得知杜子浩到来的消息。杜子浩看着老成的支部书记,心想一定是他通知的。继而他又想,本来就要找这两位,迟见不如早见。

    车是乡长开来的,谷山乡党委书记郭少均倒是毫不客气地钻进了杜子浩的车。坐在后排的郭少均见杜子浩有些困意,便和开车的小毛搭着讪,不停地询问车内的配置和安全性能。杜子浩坐的这台丰田凯美瑞刚买两个多月,是他的前任专程从省里争取的资金。两人交班的时候,那位前任笑着对他说,这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哪。杜子浩面带wWw.谦意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其实大家都知道,那位前任此时正处在仕途前景一片光明的时刻,他即将调去担任常务副市长的炎平市是炎州市所属县市中的第一经济大市。

    正在和郭少均开着玩笑的小毛突然冷不丁冒了一句,郭书记,你坐的位置可是除驾驶座外最安全的位置,杜部长都让给你喽。郭少均望了杜子浩一眼,笑着说,县领导和省市领导的习惯不一样嘛。

    眯着眼的杜子浩知道他们谈话的意思,炎州市级领导大多喜欢坐在后排的驾驶位后,下面县市的领导则喜欢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至于个中原委,有一种解释是市里的领导出去不喜欢张扬,县里的领导则喜欢让更多的人看见自己四处奔波以示忙碌。

    这种解释究竟有多少可信度不得而知,杜子浩直到来炎阳后才深有体会。起初,他也喜欢坐在后排,可县里的单位大多只有一台车,无论是上乡而还是去市里,很多时候都是数人同行。作为单位的一把手,老是和下属挤在后排有点不成体统。所以,他也慢慢习惯于坐前排,每次同车的下属也会自觉地打开后门就坐。

    郭少均关于灾后重建和自救工作的汇报令杜子浩十分满意。打量着这位刚从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下派的党委书记,杜子浩有一种特别的认同感。有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对郭少均能力的认同,而是出于一种同是下派干部的亲切。

    听到杜子浩不经意地问到有关那片大棚的事情,郭少均和乡长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面对杜子浩不解的神情,郭少均只得简单地告诉他,这片大棚的重建款项由县财政补贴,全部从书记基金中拨付。

    他所指的书记基金是炎阳的一个特色,杜子浩比较清楚。一般情况下,县里经常要到省市甚至北京跑一些项目和资金。以前县里财政紧张,干部发工资都成问题,更别说有专项经费去争资引项。倪志峰上任后,专门从财政预算中设立了一笔专项资金用于争资引项,分别由书记县长一支笔审批。后来,炎阳干部将之称书记基金和县长基金,甚至连当事人也默认了这种说法。

    就算是倪志峰亲手树立的样板,但是已经有专门的承租人,属于一种纯粹的市场经济行为,为什么要从书记基金中全额补贴呢?虽然财贸那一摊子与他并与干系,但杜子浩心里仍然充满着疑惑。

    不过,目前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探究其中的究竟。临近月底,班子考察工作快要结束,这才是杜子浩份内的工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