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可推门进来，打开墙上的壁灯。刺眼的灯光从头顶泄下。
他说，落漠，不要再想了。
我抬头看着头，眼睛里是生生的疼痛。我问他，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怎么会？
洛可笑笑，坐在我的旁边，握紧我冰凉的手指。
如果不是我要去尼雅，梨鸢和以烯都不会死，燎澈也不会。全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太任性了。
是，你太任性了。洛可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干净的嗓音一下一下撞击我的耳膜。
他说，你太任性了，这些事情本就不是你的错，可你偏偏要揽在自己的身上，辛辛苦苦地活着。何苦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何苦？我略微惊讶地望着他，心里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有说出来。洛可将我放在床上，抽出书桌旁的凳子，小声地说，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我点了点头，拉紧身上的被子。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有种说不出的迷惘。
在一千年前，神殿里住着一个绝美的女神。她很善良，对人很温柔。有一天她遇到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那个人让她学会了什么是爱。她很爱他，真的很爱。可是神灵是不容许拥有爱的。因为有了爱就会衍生出恨。身为神灵就要做到没有一点杂念，永远不会在乎红尘里的往事。于是，他们被众神分开了。女神被关进了荆棘丛里，看尘世如花，花开花落。
她要被关多久？
忽然忍不住打断洛可的话，只是因为听到荆棘丛所以才会觉得异常地心疼。一个人被关在那里，每天忍受着荆棘带来的痛苦，还要抵御思念的侵蚀。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仅仅只用一个痛苦就可以概括的么？
我也不知道她会被关多久。众神说，只要女神忘了那个人就可以出来。
忘了那个人？怎么可能说忘就忘的。
是啊，怎么说忘就忘的。可是众神没有爱过所以不可能明白那种痛苦。
洛可淡淡地望了我一眼，轻轻抚摸我的长发。他笑着说，已经这么长了。落漠已经长大了。
一样的话，一样的语气。我透过他的眼睛似乎看见了燎澈含笑的样子，似乎可以感觉到他手心的温暖。我真是傻了，他是洛可不是燎澈。燎澈已经离开了，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那么，她喜欢的那个人呢？也被关进了荆棘丛么？
我努力笑笑，重新问起那个故事。莫名地，很想听完整段故事，就好像那是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因为忘记了，所以很想找回来。
没有，那个人被贬到了凡间经历无数次的轮回。再也回不到天上了。但是他没有忘记女神，他在凡间等待着，等待有一天能再遇见女神。然后他会牢牢地抓住她，再也不会让她离开。
后来，他遇到她了么？
洛可依旧笑着，伸手抚过我的吊坠。眼神在刹那间变得哀伤。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我犹豫了一下，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我们接着讲故事吧。讲到哪了？对了，讲到那人被贬到了凡间。本来是打算一直等下去的。但是老天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谁。在一场轮回里，那个人因为拥有神秘法力，于是成了众人口中的妖魔。昏庸的君王听信了国师的谗言，以那人的身躯来祭天。那一世，本是他最为艰苦的一劫，却遇见了一个会上古秘术的女子，于是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转机。那女子自幼与弟弟相依为命，可是她的弟弟因为战乱而战死沙场。她历经苦难寻回了弟弟的躯壳，苦于没有灵魄而无法使死去的弟弟复活。为此，她一直很苦恼。直到，她遇见那人的灵魄。
所以，她将那个人的灵魄封印在了弟弟的躯体里。是么？
没错。他们二人朝夕相处，渐渐知道了彼此的故事。也成了真正的姐弟。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人为了救女子而死。临死之前，将寻找女神的唯一信物交给了女子。并且请求她一定要转告女神。他一直在等待着她。女子答应了，从此改名换姓，带着那唯一的信物四处寻找着女神的踪迹。为的是早日完成她的承诺。只是，落漠，你可知道那女神叫做什么？
面对洛可的问题，我微微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脖颈上的吊坠。我问他，是不是叫做光羽？
是，女神就叫做光羽。
那么，燎澈就是那个人么？
我抬眼望向洛可，努力忍住眼泪不让它从眼角滴落。原来，我对于燎澈来说真的什么都不是，我不过是一个替代品。
落漠。燎澈就是那个人。他不是你的哥哥。他的身体里之所有流着洛家的血液仅仅是因为复活秘术。凡是违背天意复活者注定次次轮回都只能存活在同一个血脉之中。而且，都逃不过英年早逝的命运。
我不要听。不要听。我宁肯相信他是我的哥哥，我也不要相信我是个替代品。我什么都不要听。
疯狂地捂住耳朵却还是无法阻止声音的传播。忍了很久的眼泪还是不听话地落下。我明明答应过燎澈的，答应过他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不开心，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可以掉眼泪。可是，为什么还是哭了。
落漠，有很多事情是无法逃避的。
望着洛可失落的眼神，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说得没错，逃避是没有用的。但是，除了逃避我还有什么办法。他要我如何相信那个待我极好的男子爱的人不是我，仅仅是因为我的名字才会一直呆在我的身边不会离去。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落漠。洛可顿了顿，没再继续，转身出了房门。整个房间在他出去后归于安静。我伸手抚摸床头照片，一遍一遍。燎澈的声音似乎还在空气里回响wWw.。
落漠。
又是一声叫唤，仿佛唤走了我的灵魄。依旧清澈的双眼，依然干净的笑靥。黑色的长袍，银色的发丝。我的燎澈，你还活着么？
眼角的一抹泪顺着脸颊往下落，燎澈伸出手想要撩开我额前的长发，却因为我一个躲闪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对不对？
柔软的话语触动着我的心弦。满脸的眼泪已经无处可落。如果说我不是洛家的人，没有听到关于的你故事，不知道我只是个替代品。我想我会安静地和你对视，会笑着对你说带我走。可是，现在的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燎澈，我已经无路可逃了。因为命运从我出生的那天起就决定束缚我一辈子，直至最后倒在那片雏菊田里听亚瑟拉河的哀鸣。
如果，我是人你会跟我走么？
沉默中唯一的一句话。如果，我是人你会跟我走么？
没有答案。没有。
落漠，你赢了。
依旧是沉默。我闭上眼睛不敢去看燎澈那双失神的眼睛。许久，只听到点点风声，以及残留在额头上的温度。所有的一切让我的心彻底地死去。
如果，我是人你会跟我走么？
会，不管你是不是人我都会跟你走。因为你是燎澈呀，我唯一的燎澈。
……
八岁那天，在这满是橘色雏菊的花圃。燎澈站在我的对面问我，如果我是人，你会跟我走么？
会。不管你是不是人我都会跟你走。
为什么？
因为你是燎澈呀，我唯一的燎澈。
在那弥漫着花香的地方我听见了燎澈干净的嗓音。我听见他说，落漠，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除非我消失。
……
谁可以告诉我，那些誓言到底是为了谁而立下的。若是我没有生在洛家，若是我不叫光羽。你还会，还会对我说那样的话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