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君上度过难关。
我笑笑，跃出窗口，正对上夙雪，缓缓道，我宁肯当初就死了。
是么？夙雪仍旧笑着，伸手撩起我腰间的水晶，红色的长穗划过手指，宛如鲜血。她顿了顿，转身望向那片废墟，轻声道，君上想为娘娘做些什么？
就地建一座佛塔。
君上不怕百姓反对？
这是我欠下的。我必须还。
夙雪轻呀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松开手指，立在那里。端着药膳的梨鸢瞧见夙雪，不免有几分惊讶，随即又嘟囔几句，神官大人，为何在此？
我只是过来看看君上恢复得怎样。
梨鸢似乎不想就此罢休，瞪着夙雪，厉声道，若不是你说的鬼话，君上也不必如此。
鬼话？夙雪看了我几眼，不作解释，只是嘴角的笑染上了几丝苦楚。
我一把拉开梨鸢，轻声道，怪不得夙雪。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了。有些事，命里注定好了，谁也改变不了。
梨鸢有些质疑地望了我两眼，坚定地目光随之黯淡。她说，君上，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认命了。难道娘娘死了就是应该么？
我不是……
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不再出现。我看着泪水盈睫的梨鸢，突然没了说下去的勇气。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认命了？我明明，是那么地厌恶这一切。我不相信宿命，不相信那些纵横交叉的掌纹路可以决定我的命运。
年幼的时候，父亲总是喜欢摊开我的手掌，望着那些交错的掌纹，默默叹息。我始终记得他眼底的失落，以及忧伤。
我怎么可以，就此认命？
莫名的温暖自胸口涌来。我抬眼看向远处，那抹淡然的笑似乎还在眼前浮现。我吩咐梨鸢帮我准备笔墨，挥笔写下刚才的想wWw.法。夙雪愣了愣，旋即转身离去。落下的话语在空气里激起阵阵涟漪。
她说，君上一定要这样做？
我点了点头，望向废墟，安然答道，我欠他们一个家。
破空的风从门外袭来。伊木一身青衫站在廊上，手里是墨迹未干的皇榜。我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有事么？
君上，请恕臣不守君臣之礼。但是这张皇榜万万贴不得。
说说你的理由。
我轻轻一笑，放下紫毫笔，望着那些晕开的墨渍，心里夹杂着一丝不安。难道，这就是不听夙雪谶言的后果么？百姓暴动，仅仅只是为了小小的佛塔。还真是可笑。
君上既然答应了匈奴的战书，那么应该节约开支投入军事。而且国内壮丁都应当参加兵役，而不是为了一个佛塔，浪费了体力。更何况，只有做到无内乱，才能平外乱。
够了。我瞪着眼前的伊木，打断他未说完的话。他居然说建造佛塔是浪费了体力，他可知，在那里长眠的是他尼雅的君主。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我苦笑着合上双目，不去看跪在地上的伊木。
臣以为，一个卑微的女人，不值得君上这么浪费精力。
你说什么？
我一把扫落桌角的墨砚。黑色的墨汁溅上素白的袍子，污了一身衣。
卑微的女人。哼！你听到了么？慕絮。这就是你所爱的子民。这就是你费尽心思想要去保护的子民。为了他们，你丢下了熵轼，又为了他们失去了梵。你这样做，值得么？值得么？
我冷冷笑着，望着那些虚空的一切，怎么也找不回慕絮温存的笑。
君上不肯改掉圣旨么？
伊木笑笑，落下一句话，甩袖远去。我望着他远去的影子回想他刚才的话。他说，君上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会后悔么？连自己都不知道。只是这一刻的自己除了还他们一个家，还能做些什么？
君上在为伊木的事情苦恼？
不知何时出现的以烯端着一碗汤药立于台前。我摇了摇头，接过那碗汤药，一饮而尽。苦涩在嘴里化开，渗进了舌根。
还未缓过来的心绪再一次紊乱。梨鸢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嘴里不停地念着一句话。
不好了，不好了。葑予被捉走了。
葑予。这个一直掩藏在心里的名字再次被唤出。纵使记不清与她的曾经，纵使忘却了她手心的温度。却依然无法放下她。
窗外是滂沱大雨，什么也顾不上。就这样手无寸铁地冲了出去。
夜间的刀光总是异常的明显。伊木执着剑堵在门口，冰冷的眸子里是千年不化的寒气。
你敢这样对我。
伊木瞥了我一眼，淡声道，君上已经被妖女迷惑请恕微臣无礼。
哼。我轻嗤了一声。任由咸涩的雨水模糊我的眼睛。这就是你所爱的子民么？慕絮。我冷冷笑着，看他拔出长剑。银白色的剑犹如野兽的利齿。仅仅只是一下，便可穿透我的身子。
我闭上双眼，不去看任何一个人。指尖聚集的光华慢慢淡去。隐没在雨夜里。他是以烯所爱的人。若我伤了他，以烯必定会伤心的。既然一定要有一个人死去。我希望是我。
嗡嗡的低鸣自耳边扩散。我仿佛听见皮肉撕裂的声音，继而，是大片大片的鲜血。我睁开眼睛，只望见在雨水中淡去的血色。鲜红鲜红，烙疼了我的眼。
以烯，你为什么这么傻。
我搂着虚弱的以烯不敢放手，我怕这一放，她就会随风而逝。伊木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撕心裂肺的喊声划破死寂的雨夜。
君上，没事吧？
以烯傻傻地笑着，伸手抹去我脸上的雨水，殷红的血水在wWw.脸颊上肆意地游走，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明明不会有事的，干吗那么傻。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无疑是死。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们，是朋友啊。
虚弱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湮没。但我还是如此清楚地听清了那些字眼。我们，是朋友啊。是永远永远也分不开的朋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