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手里的筷子稍微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堂妹说：“我们娱乐城的电工正好请假回去了，可以让哥哥顶上。”
麻近水听了，眼睛一亮。
堂姐听了，把脸一沉。
堂妹不说话了。
堂姐说：“先吃饭，吃过饭我给东莞的谢老板打个电话，上次我已经跟他说了，说你是我弟弟，高中毕业，在村里做了两年的电工。记着，不要说堂弟，说弟弟。知道吗？”
“知道了。”麻近水说。
麻近水不知道堂姐为什么不让他进娱乐城当电工，而要打发他去东莞。东莞那地方麻近水知道，是从地图上知道的，在广州和深圳之间。如果去了东莞，那么他和堂姐堂妹她们就不能在一起了，那么大婶说的要他们互相照应和遇上什么事情互相商量也就成了一句空话。麻近水本想问一下的，但是看到堂姐这时候一脸严肃的样子，只好把到嘴边上的话又吞了下去。
“你怎么叫玛利亚？”麻近水问。
堂姐刚想回答，堂妹已经抢先了。
“我叫玛瑞亚。”堂妹说。得意地说。说着，还左右晃晃脑袋。
“就你多嘴！”堂姐吼。边吼还边用筷子敲堂妹的碗。
堂妹不敢做声了。
“什么叫‘坐台’？”麻近水问。
堂妹记性差，差点又要多嘴，嘴角动了一下，想说，但是抬眼一看堂姐那冰冷的脸，赶紧往嘴巴里面扒拉一口饭。
堂姐在用眼神控制堂妹的同时，手中的筷子迟疑了一下，并且迟疑较长的时间。
“你先回去，”堂姐对堂妹说，“我跟近水说点事。”
堂妹说好，又抢着喝了一点鱼头汤，走了。
堂姐是请麻近水在楼下一个小饭店吃的饭。看来堂姐他们在这里吃饭，因为她们跟开饭店的老板很熟，并且麻近水也没有看见堂姐她们那里有可以烧饭的地方。麻近水就想，还是城里好呀，可以下饭馆吃饭。麻近水发现饭馆里面的饭菜味道比他母亲做的好多了，比如这道鱼头汤，麻近水以前根本就不知道鱼头还可以做汤，更不知道鱼头汤的味道这么鲜美。说实话，这可能是麻近水长这么大吃的最鲜美的一顿饭。在家里的时候，母亲做菜从来就不讲究什么味道，煮熟就行，或许在母亲看来，做给人吃的东西和做给猪吃的东西区别主要在于两点，一是人吃的东西要干净一些，二是要放点油盐，至于味道，可能连想都没有想过。其实这也不是母亲的责任，农村里面不都是这样吗？至少大伯家也是这样的。
“我给你的回信你看了吗？”堂姐问。
“看了。”麻近水说。
“其实在外面做事情也是很不容易的。”堂姐说。
“知道。”麻近水应着。
堂姐停顿了一下，说：“像‘坐台’这样的事情，你回村里千万不要说。”
麻近水没有吱声，但嘴巴却停止了吃饭，而是静静地看着堂姐。
堂姐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不想让你在娱乐城做，就是因为娱乐城这种地方容易让人学坏。你刚来，好多事情不知道，时间长了就知道了。记着，我们在城里所做的一切，就只能我们自己知道，不能对村里人说的，不管是叔叔还是婶婶，都不能说。”
麻近水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而是傻傻地看着堂姐。
堂姐笑了一下，说：“傻了？”
麻近水也想笑一下，但是笑不出来。
堂姐问：“城里好不好？”
“好。”麻近水说。
“真的好？”堂姐问。
“真的好。”麻近水说。
“哪里好？”堂姐又问。
“哪里都好。”麻近wWw.水说。
堂姐的脸上暗淡了一下，说：“都这样。”
“什么都这样？”麻近水问。
“刚来的人都这样。”堂姐说，“时间长了就知道它的不好了。”
“不会的，”麻近水说，“我想好了，不回去了，再苦也不回去了。城里人再苦也比农村强。城里电视机清楚，城里人吃的东西味道好，城里自来水通到家里面，城里上厕所不用出门，城里马路平坦，城里干净，城里有电话，城里……”
“是啊，”堂姐打断了麻近水的话，“城里当然好，要不然为什么农村人都想往城里跑。但是乡下人想在城里找个工作并不容易，想成为城里人更不容易。你没看见城里已经这么挤了吗？哪里还有地方给乡下人。我们现在吃的也是青春饭，青春过了以后可能还是回到乡下。”
麻近水突然感到堂姐的话有点凄凉。麻近水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堂姐也知道凄凉。麻近水有点怜惜起堂姐来，竟然有点忍不住想把自己的手放在堂姐的额头上，想安慰她一下。但是他没有，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做。
“不过你不会的，”堂姐说，“你是男人，是高中毕业，只要努力，你可能就能成为真正的城里人。”
堂姐在这样说的时候，脸上就灿烂了一下，仿佛真的看见麻近水已经成为真正的城里人了。
“我一定会努力的。”麻近水wWw.说，“如果我能够成为真正的城里人，我一定会娶你的。”
说完之后，才知道说错了，赶紧纠正说：“我是说‘帮’你的，帮你也成为城里人。”
这时候，麻近水感到自己的脸上很烫，像被火烤了一样。再看堂姐，堂姐眼里竟然挂着泪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