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国富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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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这里哪里?”罗承续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青色的毛毯,黄色的床框有有点不明就里。他试图坐起来,但是左臂强列的疼痛使得他不由得大叫了起来。一个女声突然响起:“二公子,你终于醒了。”

    顺着声音罗承续望去,只见一个身着丫头服鉓的娇翘女孩子正将一盘水放在了盆架上,然后快步的向着自己走来。

    “环儿!”罗承续惊讶的说道:“此为何地!”

    被称为环儿的女孩走了过来摸了摸罗承续的头,见罗承续没有什么反应。开心的笑道:“二公子终于退烧了。二公子等着,环儿去叫几位头领过来,他们一定高兴坏了。”

    随着小丫头走远房间里又慢慢的安静了下来。罗承续发现这是一间简单的小屋,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黑漆的家具与青砖地板是外面常见的东西。房屋不大,二十几平左右。中间放着一个古朴的黑漆实木圆桌子和几个圆凳。白色的墙壁干净而整洁。墙上好象有一些墨宝,但是罗承续不会看。自然不知道水平如何。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远,几个男人正在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走了过来。木制的门框发出“咯”的一声,三个人门外走进来。

    “二公子,你终于醒了。”几个大男人出现在他的床头。罗承续仔细的想了想,他认识这些人。他们都是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没事,周师傅、章大哥、锁哥你们为何在此。柱子呢?”罗承续小声的应着他们。几人一听到罗承续的话都默然不语。他也没有多想,就准备起身。

    几个大男人一看忙上都出面阻止:“使不得,使不得。二公子,你的身子还未复原呢。”

    “不防事。”罗承续笑着说道。依然坚持要起身。几个大男人无法只好粗手粗脚的将他扶起。罗承续还想下床,却被几人坚决的制止了。刚醒的他显得精神不错。

    “我饿了,可有吃食。”罗承续微笑着看往众人。这时环儿才下意识的说道:“哦,我去敖粥。”

    环儿出去之后几个大男人纷纷拿着凳子坐到了床边。周清云刚坐下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石锁说道:“可有遣人去通知宋大人与郭先生。”

    “已遣人去了。”石锁稳重的说道。三个大男人此时象是小孩子一样的生涩坐在罗承续的面前。

    “这是何处。”

    “此地是章头领为商会找的一处宅子,便让二公子先住着了。”石锁说道:“便是我等若来苏州也是在此落脚了。”

    “哦?”罗承续看了一眼章成,见到他一脸肃穆的点了点头,知道这是实话。

    “二公子还好醒了,若是再不醒,我等这些个男人也得去那庙里为二公子祈福了。”石锁说着说着双眼一红wWw.。

    看到象石锁这样的汉子真情流露罗承续心中一暖。他来到这个世界八年了,最近几年不断的经历人生的磨难、生离死别的痛苦,到了现在他又感到了亲人一样的温暖。

    “我睡了几天了吗?”罗承续不敢相信的说道。

    “几天?二公子已经昏了四天了。我等怕是把全苏州的大夫都请来了。”周清云带有一些责备的说道。

    “承续未料如此,前番出击确有孟浪。”罗承续马上意识到了周清云说这话的原因,很快一个阴影浮上了他的心头:“船队损失如何?”

    但是显然这个问题没有人想回答他,一个个的都坐在位子上长吁短叹的。罗承续一看他们的神情也知道结果了。此一战商会的水师以少于对方人数许多的实力与之肉搏结果可想而知。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急功近利造成。

    看到罗承续神情一默周清云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改口道:“二公子可知,宋大人已将我等大捷上报朝庭了。”

    “是吗,即如此,那我等之大仇也得以报了。”罗承续显示出了一点兴奋。

    “宋大人说,等朝庭回文之后便将我等案件告知首辅。”章成乐观的说道。

    “嗯,宋大人也算是老城谋国了。”罗承续知道宋仪望真是在帮忙了。要知道象他们这样被当朝勋贵所诬陷的案件本来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任何关心自己前途的官员都不可能会管他们的案子。联想到那些差一点将自己推入深渊的对手,罗承续还是不经齿冷:“萧大人那里如何说。”

    “萧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那便静待两位大人为我等申冤了。”罗承续长长出了口气。两年以来他每天都睡在半梦半醒之间难以入眠。家族的大仇象是一块巨大的大石一样的压在他的心头。生存的威胁时时都让他感到难以呼吸。做为一个穿越者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难以溶入这个时代。但是在经历了如此多的生死之后他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自己,睡wWw.一个安稳觉了。

    ……

    “二公子,回去吧。柱子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石锁急切的说道。

    “你们先回去吧,今日是柱子的头七,他定会回来的。”罗承续静静的坐在石柱的坟前。他没有哭,也不会去哭。即使他的心痛得要流血也不例外。他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一类,但是对于石柱的死却带有深深的愧究的心理的。如果他能够多小心一些石柱都不一定会死,虽然没有看到石柱的样子,石锁几人又严格封锁了石柱的死状。但是罗承续还是从一些后生们的聊天当中了解了一些,罗承续才知道了石柱死的时候中了四刀,背部中了两刀,肚子都被划破了肠子流了一地。如果不是他任性的呆在甲板上那么他们可以躲进船仓当中,那样石柱或许是不会死得这样惨的。

    “二公子,柱子,柱子他在地下一定是很高兴!”石锁呜咽道。

    “是啊,柱子一定上面的保佑着我们呢。”罗承续毫无感情的声音和那淡淡哀伤更让人觉得心痛。

    这两天来他每每想到石柱死的样子就痛不欲生,他的面前时时的都是石柱那憨厚的样子,当年自己办的学校里石柱是里边最笨的人之一,却也是最勤快的人之一。许多次出海石柱都是拼着自己的命来保护着他,但是他却从来没有真正对石柱感恩过。直到他为了自己死去才罗承续才发现,原来石柱也是他的生命之一了。

    “请,一直保佑着我们吧。”

    ……

    苏州府宋家后院。两个文士打扮的老者与一个少年正坐在小亭里煮茶论理。只见其中一老者须发皆白。头戴展角幞头,身着黄麻色程子衣,脚着一双绢鞋。神态安详,举指淡定。唯有一双眼睛当中时不时会有一丝居高位者的气势。他,便是现在的应天巡府宋仪望。与罗承续一样是一个王学门人。另一个则身体微瘦,面白顺长,头带四方巾,一身青色长衫,清静儒雅。正是罗承续当年的夫子,郭仁。同样是一个王学门人。而那少年自然就是只有八岁的罗承续了。

    此三人今日坐于此地虽是闲聊,但是两位年长者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对于他们来说眼前的少年只能用奇人来形容了。

    “承续以为我大明当行何种治海之策呢。”郭夫子认真的问道。

    “承续以为当在三个海之上。”罗承续说着。

    “愿离其详。”这回连宋仪望也忍不住说道。

    “小儿孟浪了,不足之处还望指正。我朝累年以来北虏南寇皆为腑心之患,盖因此二者皆来去如风。若要防御,则不得不在边塞修筑营垒驻以重兵防御之。百年以来即形成冗兵过多,战力萎靡之现象。承续以为,北虏者难测也,而南倭者当以极积的防御为主,而非消极的防御。故承续所想可用三个海字归纳之。”罗承续有意在两个学究面前把朱元璋那小气鬼的卫所制的缺点说一些出来。以混淆两个老学究的概念。达到他点破卫所缺点的目的。

    “三海者,即建海军、制海权、开海禁。此为承续之三海之策。”

    “海禁乃是祖制,难以……”郭夫子本想说话,但是却被罗承续打断。他不想让郭夫子把那些消极的话说出来。

    “承续下海已有两年,两年以来观我朝之海禁乃是名禁实驰。掩耳盗铃矣,实不可取。岂不知,便是海禁那倭寇可有不复西来?未见也。寇于海来无影去无踪,想抢便抢,想走便走。皆因海舟之利。故我们若是于陆上防御,冗兵耗银不说,效用也未见。然寇亦是人,是人便要吃喝住行。海洋虽广,所居之地却有限。承续认为,我等当养一支精锐兵卒乘于船上,主动出击,凡寇者能善居之地广布眼线,但凡有警,便先发制人,灭敌于海上,不得其上陆,则海疆可安也。此为建海军,制海权也。而但凡做到,则我大明便可禁海之乱、绝海之患,进而可得海之利也。”

    “只是这精兵必定又要耗费银两,而今国库空虚,张阁佬与王尚书皆苦于此。便是子吃寅粮尚还入不敷出。承续之言,怕是不足以托啊。”

    “承续以为中丞大人所言极是。中丞大人巡抚应天以来竭力推行‘一条鞭’法。不惜得罪勋臣戚,所弹劾之龙袖骄民者比比皆是,何故?”罗承续说着停了一下,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老人,显然他的话让老人体会到了理解的力量。自老人到应天以来,几乎就象是刚铁战士一样,每天都要与那些南京城里的勋贵们“战斗”。一年多以来已经丈量完大部分土地。此种精神确实让罗承续感到由衷的敬佩,这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勇气。

    “承续想来中丞大人也是为了寻常升斗小民之利益着想使然。不过,我涣涣中华,千年以来每每毁于战乱。三百余年必有轮回,何故?承续常日思夜想、究其之理,乃我中华人常增长而土地不长之故。至使每奉乱世多无地之人,人无地则无收入,无收入便只能去抢,是以为何中华大地,礼仪之帮居然富不过三代。无地之流民一多便自然动乱。故王朝常有,而无长久也。”罗承续的土地与人口增长的说法在古代从没有出现过,所以让宋仪望与郭仁两个老学究也觉得极为新鲜。他们确实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中国历代统治者一但得了皇位之后,最担心的不是外敌入侵,也不是经济倒退,而是有人想抢他的皇位。而保住皇位的最好办法便是四海升平的太平盛世。但是这些人却从来没有成功的发现为什么每一个王朝都无法长治久安。所以历朝历代以来统治们都在想办法让老百姓不动乱。结果许多极端理论应运而生。

    比方说许多统治者们都认为老百姓越蠢越好,这样他们会少些胡思乱想,自然不会动乱。于是腐儒们便大行其道,整天仁义道德。妄图从思想来禁锢老百姓们,他们认为老百姓不思考了,那么自然不会动乱。于是呼为了迎合统制阶级的心理,象朱熹这样怪物居然都在中国产生。更有甚者甚至觉得老百姓最好就是呆在土位上最好,哪里都别去。这样最安全。于是什么“父母在不远游”“落叶归根”等等狗屡理论一个个的出炉。

    可悲的是在他们的带领之下,中国长期处在小农经济情况下。一直无法有大的突破。而象带动经济发展,推动商品流动的商人则因为其思想灵活,活动范围广而使他们觉得受到威胁。他们觉得商人会给朴实的农民带来新的思想,同时会引起他们对于财富的向往。进而思想变得不再淳朴成为潜在动乱的根源,而排斥商人。士农工商者商最低。有明一代商人在法律上甚至不能穿丝绸。

    完全忽视商人对于社会发展的巨大作用。这是为什么中国明代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却无法进入资本主义的主要原因。也根本从来不考虑在小农经济的情况之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必然出现土地兼并,而那些没有土地的人民收入从何而来。

    所以罗承续就是要告诉眼前这两个目前中国思想最为先进的学者们这个道理。两人也确实是中华目前眼界最宽阔的人之一,很快就有些理解了罗承续的话。但是不等他们提问罗承续继续进行他的填鸭式教育。

    “承续居于海岛,无田无地。手下孤儿流民自开岛以来百人至而今数以万计,皆丰衣足食。长治久安。未见万一判乱。承续之才远超先贤否?未见也,不过乃建厂产物。以商资民也。”

    “这商业……”郭仁毕近是个读书之人,便是王学中人也对商人有所顾忌。但是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宋仪望制止。他确实是受到了罗承续这宏大理论的吸引。虽然对于他来说还只是罗承续的一个理论的框架。但是商会现在确有流民、工匠、孤儿上万,却未种一亩田地的事实。这就说明罗承续说的不是空口白话。罗承续一见到宋仪望表态更加兴奋的说了下去。

    “我大明寻常劳力一人可耕田地十余亩,而我大明子民亿兆可有十倍之地否?建厂设机,生产实物则百利于农桑之利,又可大量吸收无土之民,长此以往。有地无地皆有收入,则谁人愿提着脑袋动乱呢?两位也知,那西方夷人数十年前便来我天朝遣使求商。为何,乃因其国土狭小,田地不足。而经商之利又百倍于农桑之利。故其一国之民皆游走于海上。百十年来未见其乱。”罗承续知道两个老人不知道葡萄牙历史,干脆睁着眼睛说瞎话。

    “阁佬为银所困,却不知我大明正是因禁海而自缚手脚。承续居于海岛,通行倭国数次,南下南洋亦数次。方得到我大明之货物丝绸、茶叶、瓷器、八角等物卖至西洋夷国必番百倍之利,是以夷人不惜穿越千山万水来到我天朝请求通商。是想若我等大开海禁。收取货物交易之税,则白银必将如流水一般滚滚而入,何愁无税可用。莫说建立海军,便是建座城市又能如何。哪里需要如现在这航子吃寅粮。”罗承续玩了多少年的大航海,这些理论,那是背得滚瓜烂熟。轻易就能够说出来。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可以将一些游当中的物价大致的说出来,只是看来今天没有这个必要了。

    “承续说言,甚有道理。老夫今天受教了。只是我朝千百年来从未言商。此言一开……”宋仪望是一个政客,虽然心怀百姓。但是也明白政治的坚难之处。所以自然不会罗承续大嘴一张他就信以为真。马上动手。

    “如此承续也有一法,可试之。”

    “哦,但言。”宋仪望原本觉得罗承续虽然可能说得对,但是要实行实在过难。所以准备把这些情况记下来,再慢慢实现。只是罗承续可不想这样浪费时间。

    “承续以为海禁乃是祖制,不可轻废。言商之利也必受朝中清流攻击。不可轻涉之。然此法可解阁佬燃眉之急。故承续以为海禁不可开,却可在海外设一‘特别经济区’专行将我天朝之货物贩于夷人,赚得其银子。而我天朝之人不必前往海外,自然也无有通倭之事。如此海禁也未触碰,可为两全其美。”

    “嘶,承续真好计谋。”宋仪望都没想就叫一声好了。他哪里知道罗承续不过是把后世的改革开放的道理照抄一次而以。而且这个经济行区必定是由他来主导的。到时候山高皇帝远的那还不是赚多赚少都是自己的。

    “只是那经济特区孤悬于海外。万一……”宋仪望的话罗承续哪能听不出来。中国统治者最怕什么,下面子民流失海外。搞个这样的地方,万一人人都想去,那将来怎么管理。时间一长还不成为国外之国了。

    “若是朝中之人不放心也无防,官督商办便可。”即然抄了,就不防多抄点。

    “嘶,好啊!”宋仪望一听罗承续的话便脱口而出的叫好:“如此承续这两日可将想法著成文书,再由望之抄入奏疏当中,交于张阁佬与皇上定夺。若此法能解朝庭之急,则承续必是首功啊。”

    “不敢当。”罗承续一看目的达到,也有些得意忘形,后在他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没有过份表现出来。只见他从袖子当中取出那份带着体温的纸对着宋仪望道:“必定续早将此法写成文书,条呈俱在此内。中丞大人可参照撰写奏疏。”

    宋仪望没有想到罗承续居然早有准备,一时之间倒是冷了一下。但是马上就释然,罗承续能够在今天的对话当中环环相扣自然是早有准备。

    如此一份万历初年最重要的奏疏就此诞生。这一份被称为:“富国疏”的奏疏很快便利用它巨在的能量开始改变大明王朝命运。只是当事之人当中只有罗承续一人看到了那个结局。不过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道对于未来的帝国最重要的奏疏却差一点因为罗承续的命运而难产了。这是怎么回事呢,还是让我们从头看起吧。

    ……

    那是隆庆元年的那个冬天,罗承续刚刚出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