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y?”小慕容接着说。
两句英文令男孩震耳发聩,他想,此乃精辟啊,可惜就是听不懂。他不得不再次警惕起来,应爷爷传授的江湖经验,回应了一句:“阿里阿哆枸咋依嘛丝。”
这是一句日语,对男孩来说是一句咒语,爷爷说这是在那战乱此消彼长的时期用来吓唬百姓的。通常此言一出,大家都知道那时能说这种不伦不类的汉语的人都是坏胚,一般都会迅速地、依次地流露出憎恨、无奈与恐惧。而男孩说这句日语是为了达到高手出其不意的境界――自己不懂也要把被对方弄不懂,而只有在都不懂的情况下才算把大家的实力wWw.回归水平线。
妻子蹬大了眼珠。男孩“哼”了一声,叉着腰。
“妈妈,他竟然会说日语。”小慕容说。
“我也知道啊,你知道他刚才说的什么吗?”妻子着急的说。
“我不知道,我是凭直觉。”小慕容笑了。
妻子发懵了,凭着她对日本人浅薄的映象,她从容地掏出小钱包,抽出红彤彤的十张“毛泽东”,说:“带我们去小城吧,这对我们一家人很重要,这是你的带路费,事成之后我们还可以给你一笔钱。”
男孩一把抓住钱,兴奋不已,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最后神情落寞起来,说:“我不能要,这就是小城,爷爷说我们是纯朴的人,纯朴的人是不能收昧心的钱的。”
慕容以严肃的面孔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过于正经和严谨地接下男孩递回来的钱,数了又数,说:“这就是小城,这一片坟墓,怎么可能,这该死的地方我巴不得早一点离开早一点解脱。”
男孩被眼前这凭空出现并口出狂言的人一怔,相当窝火,念在对方人多势众,说道:“托你的福,小城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慕容觉得男孩每一句话都是无稽之谈,依旧怀揣着轻蔑,不屑地回应:“真是这样吗?”
男孩持着强硬的语气辩解道:“你到底是不是小城的人,如果不是你又懂什么,当年小城为慕家鸡蛋的一时畅销一下搅得天下大乱,后来慕家鸡蛋被封杀后,市场经济危机,政府把小城人民逼到走投无路,慕容家便纠集全城民众一起造反,最后大家都在这场动乱里都死得七七八八,伤员也因医疗的匮乏而一个接一个倒下……”
“包括我那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妈妈,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莫名其妙地和一个鸡蛋归了西。”妻子刚想上前再次实施母爱的一抱,却被男孩泣不成声的话语惊讶地像卡了带一样,等到真正抱上去的时候,便一直被他亲妈的死堵着了一种心灵间交流的感觉。她说:“一切会好起来的,孩子,告诉我,你当时为什么不去救你的落难的母亲?”
“呜……当时我还在我妈肚子里,我妈顽强地在死前完成了那神圣的分娩。”留下的感动的泪方才在大家的心坎里沉重地落下,却被男孩补充似那句“那神圣的分娩的产物不是我……呜……”的回答惊叹这是赤裸裸的欺骗。
“那个产物是谁?”
“我哥啊――”
“你呢?”
“那你是哪来的呢?”
“我是被我爸爸……从我妈妈……的肚子里……拽出来的。”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呜……我妈生我哥是自然分娩……生我却是剖腹产,我妈妈用匕首把她的生命血琳琳地奉献给了我。”
妻子和小慕容都哭了稀里哗啦。似乎每个墓碑的下面都有一个悲惨或离奇的故事,可慕家鸡蛋诞世后的小城是血腥的、疯狂的、又是悲情的,见利忘义的小城人民始终难以逃脱血洗城池的宿命。慕容瘫痪似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人的生死已经不再为他麻木的内心所能动容的了,他沉吟道:
“慕容家的无一幸免吗?”
“无一幸免!”
“那慕容家的墓碑在哪?”
男孩知道正题总算像真相一样一点一点被剥开了,他认真地说:“我是这专门管理坟山的,专门给来认亲和拜祭的人指路,顺带销售香火纸钱等一切祭拜用品,这是我和我爷爷唯一的生计。”
“我问你的是‘慕容家的墓碑在哪’!”慕容恼火地瞪了男孩一眼。
“我可以带你去,我只是想问你需要那些东西吗?”
“你有什么都要,全套吧。”慕容情急之下把“全套“这个专业术语暴露于妻子面前,不免惹来她的追根究底,可是关键时刻顾不了了,他有一个眼神让妻子闭了嘴。幸好,男人天生总是有那么一个眼神可以让人生当中多个重要的女人立刻服软。
“一起十八快八毛八,两根大香烛、一大包纸钱、一些金银首饰、一栋别墅一辆车、还有金童玉女的纸人,就这些,等下我再去免费帮你采一些野花吧,嗯,你能不能现在把钱付一下。”男孩边说边在身后草丛中翻出了一个大箱子,把零零散散的道具一件一件摆了出来。
“孩子,野花就不必了,听我一句,‘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妻子话里带话,目光狠狠撇了慕容的脸,把他身上有几根毛都看透了。
慕容轻声搪塞着,抽出一张一百钱给男孩。
“能不能给我整钱,我找不开,说实话,我第一次见‘毛泽东’,第一次看见顾客拿出‘毛泽东’,第一次见顾客这么爽快要了‘全套’……人生太多第一次了一齐发生了,太美好了,我太激动了。”男孩的眼睛里再一次闪现异样的光芒。
“其他的就算是个你的小费吧,不用找了,我不差钱。”
“不行,一定要找。”
慕容的生平也太多个“第一”发生了。首先,第一次看见这么憨头憨脑的小孩。其次,第一次被人拒绝小费。接着,第一次看见睁眼睡觉的人。最后,这是看见的第一个小城动乱后的生还者。
“我从来都是明码标价”,他又把慕容不知不觉塞给他的一千塞了回去,接着情真意切地说,“是人是鬼都是走正常程序的,我从不暗箱操作。”
“那你改日再把要找的钱还我吧。”慕容最后用了一百买了眼界,面朝“纯朴”二字跪地佩服。
男孩犹豫了半响,说:“那好吧,那你可以把轻轻穿过的你的脚的我的裤子还给我么?”
慕容很抱歉用脚把脚下的裤子钩了起来,还给男孩,佩服地说:“你快穿上裤子,我们可以走了吧。”话毕,慕容还在轻声嘀咕:“你早三百六十度都走光了,现在穿了还有什么用。”
遮羞后的男孩定然显得更加自信了,说:“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一再低调地甩了一下头发,说:“慕容是也。”
“原来你就是慕容家的……”
“正是。”
“你知道我是谁么。”
“何许人也?”
男孩立即来了兴致,从丰富的面部语言催化到了带有个人创意的肢体语言,从第一人称飞向第三人称,故弄玄虚地说:“他,是正义的化身;他,是小城的骄傲,他,他的名字永远铭刻在小城人的心中……”
“张自成”,山上有老人呼喊,“是不是有顾客来了?”
“那具男尸怎么回事?”小慕容捧腹大笑,问道。
“你不是在赶时间的吗”,男孩恼羞成怒,露出一副阴沉的脸,说:“别管他了,他是外面溜来盗墓的,最后技艺不精感染了尸毒成了这样、”
男孩遭遇打击后那机械化的僵硬的脖子缓慢地扭过去,正要起步,眼看他们一家三口条件反射地闪离男尸百米之外,男孩连最后一点前进的气力就一泄而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