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被轻轻挑起,她隔着马车的横撵,看到梅妆与李元景均已在马车下等候。
语曼移着莲步,刚要跨下马车,却见眼帘下,探出一只玉色白晰的手,关节清晰,英挺中不失细腻,那微翘的拇指上,赫然套着一只兽面纹玉扳指。
这手的主人摊开手掌,命运的纹脉清晰可见:“下来吧!慢点。”手的主人淡而低沉的说道。
刹那间,萧语曼有些恍忽,这情景仿佛在哪里出现过:李建成伸出手去,一使力,萧语曼稍显羞涩,但也伸出手去,两手相握,便翩若燕子般上了撵。
紧接着,所有的影象排山倒海般呼啸而来:轻唤“毗沙”的午后、花园里的墙下红、精制花笺……
这些,本不该出现在省家的现在,尤其是历历在目的人儿们,正正是自己至亲的家人。
萧语曼因过分的回忆僵在那里,手却忽然间被放到了热热的掌心里,虽不曾有何华丽感觉,却温暖踏实。
“怎么了?坐得久,累了么?”少有的关爱。即使是关爱,也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仿佛在云端和你言语般。
语曼抬起头,正正接到李元景深邃的眼窝,纷纷乱乱接踵而来。两张面孔交替成一个,再又游移开。
忽然间,她见到阔别已久的父母。虽是个把月,却好似相隔很久远。
她顺着手的力道下了马车,刚想快步上前拥抱爹娘,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臣礼部尚书萧远成、臣妾尚书夫人司马氏叩拜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前朝也是郡主,但爹爹是王爷,如今还是郡主,却真真是为主,双亲却为臣了。
萧语曼淡淡的说了声:“免礼。”
尚书大人和夫人就已低头退到两侧。
两队宫人太监鱼贯而入,引领着萧语曼步入尚书府正堂。
李元景亦在前。
萧语曼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那卑躬屈膝的双亲。
正堂内定然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布置。
渡金宝鼎香炉里,袅袅般燃着金箔梅花香。堂上坐北朝南端正的摆着红木雕云蝠纹龙套几,配着彩漆描金红木雕花靠背椅,各张几上纷纷摆着珐琅彩龙风纹茶盏。
萧语曼与李元景一行人已入正堂。
堂内坐北朝南的首席两张红木靠背椅,王子与郡主纷纷落座。
其余椅座按位分排下,分别是尚书萧远成,尚书夫人司马氏,随行的各位女官。梅妆依然侍立在郡主身后,不离不弃。
语曼端然坐于椅上,接受着前来拜贺之人。
再用余光看了看爹娘,二老依稀满面春风,坐在红木椅上,更是对来往之人频频颔首。
稍顷,只留下元景、语曼二人与尚书大人二老,梅妆是心腹,亦留下来,其余宫人暂且退下,于堂外侍候。
萧远成亲眼看着最后一个宫人自外把雕花镂空门轻轻掩上,才转过头,起身在堂上拱手而立,说:“六王与郡主驾临,实乃寒舍棚壁生辉。”
而尚书夫人虽还坐在椅上,却早已挺直了身子,泪眼盈盈的望向萧语曼,心中千言万语,无奈此时此地身分不同,而无法说出口。
萧语曼望着昔日双亲,如今却要先行这君臣之礼。她的眸子浸着泪,目光透过污浊的液体,无限苍茫。
元景审时度势,静静的眨眨眼晴,并未敢看萧语曼。凭他的猜忖,已知七八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尚书大人无需再多礼了,关上门,你我就不用再分彼此,这君臣之礼就省了吧。”
他又转头看了看尚书夫:“郡主一路劳累,不如先回内房休息,”又顿了顿,继续说:“你们母女二人也可共聚天伦。”
尚书夫人感激涕泠,用镶金丝翡翠边的大水袖揩了揩眼睛。
梅妆此时也是心潮澎湃。
她急急的上前,搀着夫人,回头对语曼说:“请郡主回房歇息吧!”
萧远成张了张嘴,也用了极其轻微的声音说着:“曼儿,去吧!”
萧语曼这才从椅上缓缓站起,转头看了看元景。李元景还是没有瞧着她,眼睛直直的望着几上龙凤纹的茶盏。
直到语曼的裙脚最后消逝在屏风后时,他才幽幽回转头,眼里盛满了温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