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老姜踏上这片边疆的土地时，熟悉的感觉泛上来，心胸一下子踏实开阔了许多。
那时，他满怀着绝处逢生的喜悦，走向林旁的小屋。
没有路，只须随意地踏上温软的草地就可以到达那间屋子。炊烟在屋顶升起，烟味若有若无地浮在鼻翼。
老姜曾无数次踏上这片土地，那时他是国民政府的军统官员，每次都是小心潜入，秘密行动。尽管对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凶险了如指掌，可他从来不敢见光。
数月前，蒋氏政权仓皇逃往台湾后不久，新政府的逮捕令便随之而来。老姜蛇行鼠伏月余后，终于抵达了这片边地。此时，他心中充满了劫后重生的感慨，仿佛刚从阴冷的地狱走入阳光明媚的人间。他想，风头一过就可以回到家中，重叙天伦了。庆幸感恩之情在心底悄悄滋生。他还在算计着日子，孩子也该就在这些天降生了。
那时的他从没想过，在这儿竟消耗掉了他余下的半生。多年后，他回忆这段日子，恐怕只存下牢狱和死亡的记忆。在那段记忆中，他忘不掉一个铭心刻骨的午后，当他干渴的喉咙因了烈酒的刺激而剧烈痉挛时，他透过泛着泪花的眼睛看到了枝叶间碎裂般抖动的日光，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一下子就浮了上来。
那个午后，距离他到达那个木屋不过两个多月。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溪水清澈而明缓，当他踏着石块跨过溪水时，甚至看到水中懒洋洋游动的泥鳅。树林在他眼前闪开一片灿烂耀眼的深红和明黄，仿佛油画上泼洒了无节制的色料。
他在林中搜索着那些干枯的枝条，用刚浸水磨得锋利的斧头狠命地砍着。那是储备过冬的木柴。他已经砍了有重重的一捆，汗水湿透衣背。他偶然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那碎裂般的阳光，那是他砍动的树枝带动周围的树一齐摇晃而粉碎出的光线。
他略事休息，又俯下身劳作起来，他看到碎碎的阳光投射到有稀疏枯草的地上，急剧地变幻抖动着，有一种晕眩的感觉。他陶醉在那种感觉中，浑然忘了一切。
凉冰冰的枪口抵上他汗透的背，随着一声怒喝和一片急剧的脚步声，他一下子僵住了。恐惧仿佛冰冷的子弹击中他的心窝，寒意泛遍全身，那些汗透的衣襟一下子让他冷得直打寒噤。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