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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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幸运再次光顾了我们。在雪窟窿里,身周塞满了白雪,不觉得冷,却觉得温暖如春。外面那个呼啸的世界,仿佛另一个天地,与我无干。

    疲乏的身体又一次焕发出点点气力。我把四维的雪挤压出一片小空间,又在上面掏了个可以透气的孔,这里就成了一个安逸的房间。

    我和老烟锅躺在雪上,躺了许久。身体渐渐从疲劳和极度寒冷中缓了过来。我们掏出干粮吃起来。口渴了便抓一把雪填入口中。那雪在口中半天不化,落入肚中,仿佛从上到下将肠胃冻结成了一个冰柱,冷得让人打哆嗦。

    “可惜没有酒喝!”老烟锅惋惜地叹了口气。他渐渐缓过来,精神好了许多。

    “你的酒终于喝完了。”我口中又泛起杏花般的酒香,可即便是山谷外的平安之地都那么遥远,何况千里之外的故乡。

    “我哪有那么多酒。都是拣儿背囊里的,可惜她不在这儿啊。”老烟锅语气中有些黯然。

    我眼前浮现出那个沉默的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小女孩,她瘦瘦的身上一直背着那个皮质的背囊。从未想过,那里面竟装着饮不尽的美酒。

    “我要是走不出去了,你一定要记着去接拣儿啊。要不就没人管她了。”老烟锅神情沉重。

    “别担心,这个山谷本来就没有多长,应该没有多远的路,就能走出去了。你自己去接她吧。”我说。

    “怕就算走出山谷,我这把老骨头也走不了多远了。”老烟锅的语气中有一丝不经意的无所谓。他该是和我想的一样,只要走出山谷,我们就活命了。

    不知休息了多久,我们又上路了。风小了许多,我以为要停了,那行进将会少了最大的阻碍。可没走多远,风又忽然大起来,路上什么都看不清。

    WWW.soudu.org我扶着老烟锅,匍匐在雪地上,四处探摸着,终于又找到一处雪厚的地方。我们掏挖着钻进去,那肃杀的一切又隔在了外边。

    风就这样时大时小,我们走走停停。大约夜半时分,风终于止歇了,月光跌落下来。两侧原本平缓的山坡,渐渐壁立起来。月光从两侧的雪壁上射下来,映得谷中煞是明亮。

    雪亮的山谷里,两个孤独的身影扶携着,缓缓蠕动……

    4.

    我们在无风的阒寂的谷地里,在明亮得叫人心慌的月光下,顺利地走了长长一段路。

    转眼就要走出去了。矗立眼前的是壁立千仞的崖壁――这是一条死路。在希望最为强烈的时刻,绝望訇然而至。我们苦苦跋涉,在狂风下,在寸步难移的雪中,在满眼雪雾尺地难辨的视线里,在雪中挖了一个又一个洞,避了一个又一个风头后,我们最终走到的,竟是绝路。

    我们呆呆地在崖壁前立了许久许久,月光下的身影仿佛大理石雕塑。

    老烟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支撑着他的一股气一下子泻尽了,死亡的阴影瞬息而至。我能闻到那死亡的气息。

    又起风了。风在我身侧打着旋儿。这场风没有再带起漫天的雪尘,只是异常的寒冷,便是口中哈出的水汽,也在风中瞬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能觉出身体的僵冷,那冷意直入骨髓。老烟锅卧在雪地上不言不动,仿佛这寒风与他无干。

    我拖着老烟锅往避风的角落挪去。他并无反应,仿佛抽去脊梁的老牛,不配合,也不抗拒。

    不要紧,我们一定能走出去。这个方向不行,我们再换个方向。你不是会辨别方向吗?我们走,大不了我背着你。我死也会把你背出去。呸呸呸,我们一定不会死,一定能出去。我搓着老烟锅冻僵的脸,使劲喊着。

    老烟锅一笑,微微的,解脱般的,无所谓的笑。那笑一下子冻住了我的心。他抖抖索索拿出一个物事递给我,说,我走不出去了。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辨认方向吗?以前是骗你的。嘿嘿,真正的方法是这个。

    那是一个摔破了壳的小器具。木质的,黑色,当是有了些年头,被触摸久wWw.了,表壳泛着油光。

    “这个叫司南。是放羊的老东西送我的。老东西以前打仗用这个辨别方向。现在他靠云起日落就能辨别方向了,即便辨别不了也无所谓了,就把这个送给了我。”老烟锅说。

    我接过来,看着那些细密复杂的刻度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芒,却摸不着头脑。

    “可惜雪崩时摔碎了。你只要拿细绳拴起那根针,对,就是那根,那叫磁针。吊起来,就可以辨别方向了。”老烟锅的气息又重又浊,说这些话耗去了他不少精力。希望一旦消失,精力就像竹篮中的水,快速消逝着。

    我从内衣上扯下一根棉线,束在磁针的中央,悬在半空。磁针缓慢地在空中轻旋,之后停在一个方向。老烟锅用手碰了一下悬在空中的磁针,磁针急速地晃了几晃,又缓缓停下来,指的仍是原来的方向。

    “尖的那头指的就是南面。靠着这个走吧。”老烟锅平静地说,“走出去了,别忘了接拣儿。对她好点。”

    “你不会有事的。如果我能走出去,一定是带着你一起的。”我说。

    老烟锅不置可否地笑了。

    空气越来越冷,越来越重,连风都冻凝了。老烟锅哈出的气息在眉毛上凝成白霜。我们挤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渐渐冰冷。每冷一分,似乎他的生气就弱了一分。

    我不断地推动老烟锅,在他耳边不停低唤,希望唤醒他的心智。每一次努力后,他的身体就会暖上少许。可一忽儿又冷下去。我再晃动呼喊,他又暖一会儿,只是那暖意越来越弱。到后来,我再使劲晃动,也无法阻止他僵冷下去。

    我拿出干粮往他嘴里塞,胃满了身子会暖起来的。但他僵硬的嘴巴竟塞不下一口干粮。我拼命揉搓他的身体,不停地揉搓,在他耳边喊着名字,大声喊着,直到喊得喉咙嘶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