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遥远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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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勇唯是刚好做了一个月组长的时候被撤职的,因为他连续两晚都打了一个组员,那组员大概也快四十岁样子了,外号叫局长,听说他以前外面是做局长什么职务的,但是因为极度不会做人给被人害了。但他在少管所了还仗着自己年纪大人生经验丰富吧,不服组长之类的管事犯,调子特高。可张勇唯也是个性格十足的人,发生了一点矛盾两人就打了起来。局长当然打不过张勇唯,因为有人帮忙。结果局长第二天就哭丧着脸去找干部。

    那阵子大队抓得紧,吴大找中队管教们都开了会,要求不要出现什么牢头狱霸之类的事情,只发生在大队还好,就怕闹到所部吴大都要受处分。所以第一次甚管教就找张勇唯谈了心,要他以后多用点脑子,不要什么事都只用武力解决了。可是当天晚上张勇唯又和局长打了起来,几个组员帮着张勇唯一起把局长的头也打破了。甚管教生气了,还没征得白队长的同意就直接把张勇唯给撤了。

    甚管教一直算是我在少管所比较服的一个干部。因为他有真性格!很多干部的凶恶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只是得到一种威信,再利用这份威信为自己牟利。比如白云就是典型的这类干部。但是甚管教不同,我很少见到他看人办事,基本上还是一视同仁。他的性格也不是装出来的,因为他没有什么虚荣心,从来没想过把犯人当摇钱树。

    记得赖昌星说过句话后来还成了名言:不怕共产党纪律严明,就怕领导没爱好。在监狱对于犯人们来讲同样如此,但是犯人们自由有限,无法做到满足干部们其他的喜好,唯有做到满足贪财。只要是贪财的干部就好解决,可以用钱买舒服。这类干部多,也没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问题是有些干部还要把你当摇钱树,这就过份了。

    王国立在快出狱的时候才告诉我说:“老乡,过去你刚来那半年我整你,现在我都要走了,你也就别往心里去了。你自己想想,那时我为什么会有那胆量?明知道你是白云的人还要跟你过不去我不是找死吗?”

    我听着,笑了笑说:“明白。”

    唯一的可能是什么你猜到了吗?王国立自己都说了他没那胆,那唯一的答案就只是:白云给的他胆。

    没错,是白云指使王国立整我的。但要我来猜,我相信白云是暗示,而王国立马上就接住了那暗示。因为白云做事一向不会留下把柄。为什么白云要指示王国立整我?很简单,他故意让我过得不舒服,他安排我做收发只是做给我妈看,后来调我收回头片时不是找我谈过次心吗?说本来是安排我进监房值班的,只因为肖安霆是吴大的关系。其实那话就是在给我暗示,只是当时我听不明白,竟还稀里糊涂的说,没事,我会收好回头片的。相信当时他心都快被气炸。坐牢的犯人谁不想进监房值班?我却还说我会收好回头片,我收好了他吃什么?所以这就是他的目的所在,不断让我吃亏被人整,不断跟我妈说我是如何如何不懂事,又给他添了麻烦。同时也希望我自己可以多找我妈,给他多送点钱。

    事情说复杂就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王国立是在当了一个多月召集的时候被撤掉的。当时他已经引起了组长们的公愤。当召集后的王国立也带了一个组,做为组长的他给自己组员开会的内容,基本全是炫耀自己。说什么要哪位组长混起来就混起来,要踩哪位就踩哪位。这话结果也是被他自己的组员给传了出来,让中队全部组长们都知道了。组长里确实有些人是被王国立在白云那里说坏话后给莫名其妙撤掉的,一直都还怀恨在心。现在知道王国立竟然还敢公开的说出来,全骂他臭不要脸。对付他的办法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有组长也都纷纷去各位干部那里弹劾王国立。事情闹大的时候白云还找我也谈过一次。

    “你觉得王国立这人怎么样?”白云问我。

    “很好,算有能力的。”我回答。

    “现在中 文首发很多组长都针对他,你和他关系也一直不怎么样,你没什么要说他的吗?”白云有些奇怪我的回答。

    “我真的觉得他很好,工作有能力,人又聪明,值得我学习。”

    “你少跟我说废话,你不恨他我就不信了!”

    “我知道,人都有缺点的,只是有些可以原谅有些不能原谅……”我说完就停下了,表现出一副不愿意再说下去的样子。

    “继续!”

    “哎,我就是觉得他特别会利用干部,利用干部对他的信任为自己办事,这几个月中队不是经常换组长吗,王国立跟组员们开会说那些撤掉的组长都是他踩下去的,所以现在很多组长就都对他不舒服了。以前我也认为他是真心实意为你做事,但是现在看来都是他自己带有目的,况且我觉得他对组员也很过份,前天他组里一个组员接见才带300块钱王国立就要了250。”白云听完我这段话后马上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也表现出一丝生气,仿佛那250块钱就是拿的他的一样。但马上又笑起来对我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要用王国立吗?”

    “不知道。”

    “因为他每天都向我反映情况,监房里的车间里的什么事他都告诉我,而我平常问你有什么你什么都不说。”

    “我也没听到什么,听到了对你不利的话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你的。”

    说完白云点点头,就要我先退出办公室了。

    我心想自己终于也做了回小人,不小人行吗?王国立他妈的太小人了!我马上又跑去各位组长那里游说,说刚才白队长又把我叫去骂了顿,说我不给他反映情况,而王国立什么都说,要我向他学习。组长们听后更加生气,都骂着臭矮子真垃圾。我心里却笑呵呵。

    没过几天王国立就被撤了。

    唐安接手召集,从此四中队进入了唐安时代!

    召集在监狱里对于任何犯人来讲都是一个充满诱惑的代名词。召集做得好等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假设白云是皇帝,那么召集就是丞相了。

    我在四中队几年时间里看见了太多召集,最短的做了一个星期,最长的也不过半年,但是唐安在召集的位子上一坐就是整整两年。在我和他关系最为密切的时候对他的评价就是,才华、硬汉而又老谋深算。那时候他才25岁,但是在少管所已经呆了快十年,他十年磨一剑,换来在四中队的两年繁华。

    唐安原本是一中队的组长,因为得罪了中队长,也被那中队长像白云踩我们车间值班犯一般给踩了。他拼命反抗,但是双拳又怎能敌过十个人。后来白云就把他调上了四中队在监房内休息,一个星期后就当了组长,现在又升为召集。

    那时候正是二大队生产断线的时候,外面厂家与大队领导发生纠纷,要终止毛衣加工的合作协议。整个二大队瞬间都没有了劳动,不用再出工,每天就在监房内休息。

    那时候我也搬去了八组睡,和王升、黄一瓢等闲杂人等一个组。还有那个白云的亲戚,他叫袁蒙,年纪与我一般,下队后首先出过一个月工,后来就一直什么都没做在监房内休息。我们每晚都是聊到深更半夜才睡。那时候突然不用再出工做事的时候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平时早就适应了早出晚归,现在却整日就像呆在“家”里一般了。每天就和他们开着玩笑互相调戏。有时候大家还要黄一瓢唱首歌,他丝毫不客气的顶着个老鼠头深情的唱着《万里长城永不倒》,发音不标准,忘记词了临时自己编,通俗点说就是走音走调走感情,往往把我们眼泪都快笑出来。黄一瓢也是故意装疯卖傻的,每次过后他又会仰天长叹一声,说道:“想当年我每天过的什么日子哦,烟不断,小锅灶,什么都有人伺候,自从白云当了中队长,我操!什么都没有了,真窝囊!”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家就都不再说话了,王升就提醒他:“你注意

    点,传到白队长那里去了你就死定了。”

    黄一瓢说这话一点不假,以前四中队的组长们过的日子都全像似神仙一般。可自从白云调来后对他们管得太严,近似变态。组长不能再公开搞组员的钱,因为那钱基本上都是白云的了。只要是有任何组员接见带了精白沙以上档次的烟,晚上白云准会找那组员谈心,组员会很懂礼数的把那烟双手奉上。

    那时候我就真奇怪,白云是不抽烟的,我有时候也认真观察他抽烟,纯粹是做样子,他抽口烟后不是吸而是吞。一包烟他可以在口袋里放好几天,那么他要那么多烟做什么呢?

    有时候勤杂组没什么人在的时候,我也会一个人坐在床上反复看阿姨给我写的信。记得收到阿姨第一封来信是我刚开始收回头片的时候,在我才翻开信看到第一句“可爱、可恨又可怜的然儿”的时候眼泪就夺眶而出,忍不住的往下流。阿姨信里给我写到以前在社会上的时候她没有好好教育我以至今天我身陷高墙电网之中,她很自责,又安慰和鼓励我一定要勇敢和坚强的去面对一切困难,还教我怎么和别人相处,怎么分辨是非,告诉我有失也必有得。结束语是祝我快乐,勇敢和成长。犯人每封收发的信件都是要经过干部们检查的,就连那时候白云在查看我的信后都跟我说,你阿姨太爱你了,这些信里面的道理你自己好好体会,写得很好。

    阿姨身在沿海城市,与我天各一方。开始每月都会给我写一封信,还给我邮寄一个包裹,满包裹全都是我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还有补充身体营养的牛奶。阿姨坚持着一月一封信和一个包裹直到我出狱。恩重如山,我一辈子都还不了的情。那时候我也感觉自己真是幸福,虽然没有爸爸,但是有两个如此关爱我的母亲!是的,我当阿姨也是我的母亲。不仅如此,我还有爷爷奶奶的溺爱。

    小时候听不得别人说我没爸爸,但是偏偏听到很多。每次我都是哭着跑回家告诉妈妈,我实在是受不了。妈妈听后也默默_38605.html流泪。后来我就想,我不要再受别人欺负,所以去混了黑社会。直到坐牢后才明白当初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傻,没有爸爸怎么了?全家对我的关爱还不够多吗?早已经顶得上十个爸爸!小朋友们爱说就随他们说去吧。

    读着阿姨的信,心情沉重,我回忆当初,后悔莫及,但又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