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暗自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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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见后再回到入监队,心情沉重,但又轻松。

    沉重的原因是太多对家的思念,太想念亲人。接见与亲人的相处只有不过短短的30分钟。分离时的不舍,感觉如是永别一般。轻松的是亲人的安慰,不管怎么样,亲人都还没有放弃我,都在外面等着我。未来路还那么长,怎么能输给眼前呢?

    值班犯在搜查着我接见带回的物品。“恩,这个不错。没意见吧?”我懂。“没意见,你拿去吧。”说这话的时候,还一定要表现得自己是多么的心甘情愿。

    进组后组长说,带什么菜没有?我答有,并一边全部交给了他。经过精心挑选后,他笑着返还我一小份肉牛干。刚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我拿着那小份牛肉干去操场排好队,唱完《6441歌》(吃饭前必需齐唱的劳改歌曲,歌词就是说一定要服从管教之内的内容)后,排队开始有序的打饭菜。我身前的一名同犯问,刚才谁来看的你呀?我说是奶奶。并分给他我一半的牛肉干。只因为他平时待我很好,不知道哪里混来一根烟后都是与我各抽一半。所以,我也愿意把我拥有的分他一半,尽管少得可怜。我打完饭菜后回到原地在地下蹲好,把数的清的几片牛肉干放到饭上,开始吃了起来。实在是没有想到,牛肉干太好吃了!以前我是不喜欢吃这个菜的,但是现在,什么美味的东西全都比不了我碗里现实存在的牛肉干!我吃三大口饭才小心地吃那么一点点。结果饭吃完了,还剩2片。不管了,也吃了。但是吃得心里非常不舍和难过。

    这是我第一次在监狱中美味难忘的午餐!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不想吃,因为不仅难吃且吃了后只要半小时就会觉得很饿,跟没吃一样。只因为饭菜里面实在是一滴油都没有。所以想去吃奶奶给我带来的其他零食,比如饼干。回到组里拿包裹,看见组长他们在吃饭,桌子依旧是那个小木箱,小木箱子上面非常丰盛,依旧有酒。只是这次和上次我看到的不同之处在于多了一位警官和他们在一起吃,而且桌子上有奶奶给我带来的菜!

    心里再次震撼了!身为国家公务员,身为一名监狱警官,不是以身作责,而是与罪犯同流合污。不仅放纵属下的小锅小灶行为,还可以一同饮酒,可以一起享受强夺而来的他人饭菜。而这些我所看到的事实恰恰违背了我每天四点就要起床背诵的《罪犯行为规范》全部规定。

    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下乌鸦本就一般黑,何必大惊小怪呢?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中国很多贪官在不贪以前相信都是好官,是父母官。可是在面对诱惑越来越多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忍受。所以原则问题一旦被心理防线冲破,又不会受太多道德谴责的时候,就都选择了铤而走险。从此心里,反而倒会轻松。

    那位和罪犯一起吃喝的警官就是认识到了这点,他想的应该是罪犯也是人,他虽然身穿制服,带着警徽,但是也愿意和罪犯一起同喜同乐。对于很多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送给我一包烟我就抽。大家有说有笑何乐而不为。况且,他也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值班狱警,拥有的权利甚至还比不上某些罪犯。那他又有必要对着罪犯板着一张臭脸吗?所以,他是平易近人的,是据我了解已经非常好的监狱警察。远比那些有点权力就装模作样,成天板着面孔,冷血无情,认钱是命“披着羊皮的狼”般狱警要好上千万倍。

    但是,这种“好”不是能对所有罪犯都平等的,只有管事犯和事物犯才可以享受这个待遇和其它特殊。所谓“管事犯”即是协助警官管理罪犯的罪犯。会有点权利,会过得舒适很多。每个组有组长,每个中队有“召集”,大队有“监纪”。这些都是属于管事犯,且权利一个比一个大。夸张的是还可以形成一种超越,身份的超越。比如说大队监纪,他直接服从于大队领导的安排和管教,可以不用理会任何中队干部的态度。当然,如果他想位子一直平稳安逸地坐下去,是不会那么做的。但我要表述的是,他可以那么做。中队干部拿他没辙。

    事物犯则是包括了值班饭,勤杂等,基本都是属于“关系户”。家里有钱给找了关系或者本身家里就有亲戚在监狱这条线工作且混得不错。那么就可以照顾照顾,升级为事物犯。不用做事,只用简单的坐在门前清点下进出的人数。但是第一篇<走向黑暗>中我已介绍过了,有钱有关系,可以过得好。并不是代表混的好。混不好,那自然也是过不好。虽然不用再劳动了,但心中的压力没有减少。这点,我是有深刻体会的。一直到我具备了那种“黑暗”为止。

    管事犯和事物犯表面之间都是非常友好的。一个中队一般都是180个人左右,形形色色。管事犯和事物犯共10人左右。要协助警官在警官不在的时候把这些罪wWw.犯很有秩序的管理起来,那么就需要一种团结。如果有一个人赶跳出来不服从与反抗,那么十个人会一起上去狠狠地踩。但其实团结也是表面的,暗地里的故事却是不亚于古代任何宫廷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起码我就亲身经历了快四年之久。此类故事,以后再讲。

    还在入监队的时候,看着那些管事犯和事物犯的“潇洒”,我就暗暗发誓,坐牢,我也要做人上人!

    晚上十点军训完毕后,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入监队的召集,即是老大。尽然开了个小商店,所谓商店也就是一张办公桌,那里面放了很多的烟和饼干等食物。今天奶奶要给我500快,我只要了300.300交给了带我去接见的警官,说会给我办理生活卡,钱都充到卡里面。监狱是不允许罪犯私自有现金的。而300块警官却交给了老大,记在了老大一个账本里。就要我直接去他那里拿食物而扣帐。

    我去了,才进门又被两人拉出来,他们对我说你是买东西去吗?我说是的。他们说你准备给组长买什么了吗?我心里一惊,才知道还要孝敬组长。马上对他们说好的,我知道了。他们又说:你对组长好点,组长也会照顾你的,这是做人。这是我在监狱里面第一次听说“做人”这两个字。确实,做人是每个人一辈子都要去不断学习和不断完善的事情,世界上没有完整的人,都在学习着,如何做人。我所说的做人并非那两人意思专指“孝敬”。而是还包含了太多太多。每过一天每经历一件事,我又都会有了从新的认识和wWw.体会。实在不知道怎么样用语言和文字来表达。但是简单来说的话,应该是外圆内方,表面上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做到无比玲珑圆滑。但是心里又要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原则,什么是责任…………

    我给组长买了一条精品白沙的香烟,随机一动也想到了眼前的召集老大,给他买了两包芙蓉王。再拿了几包饼干和一瓶豆腐乳,自己也拿了一条软白沙。300快就算没有了。东西卖得贵,召集才有钱赚啊。没钱赚他开什么商店呢?他每晚卖东西的时候总是笑呵呵的,试想,钱怎么这么好赚?忘了说,烟还是假的呢!

    我回到组里后立马把烟送给组长,他笑着对我点头,理所当然的收下了。然后他拿着烟出去了,去了召集的小商店,再进组的时候虽然还是拿的精白沙,但是换成真烟了。他们关系好得很。

    此后,他们因为我的“做人”确实对我变得好了很多。不会再打我,也没有再骂过我。看见我还总是笑呵呵的。至此,我的精神超压抑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可以让我有机会喘口气,恢复了会笑的功能。

    此后每天我抽着假烟,依旧劳动着,军训着,站着,只是没有再挨过打。吃饭时候我小心地打开那瓶豆腐乳,夹一块放碗里,然后盖上瓶盖。偌大一碗饭,菜只有一块豆腐乳,我吃着流泪但又知足。甚至还招人羡慕和嫉妒。

    此刻的知足并不代表满足,我是不满足的,多想也能有资格坐在那黑色小箱子的饭桌前啊!可又明白,那还是多么遥远的一个梦呢?那些组长全是30岁左右年纪且已在监狱坐上了10年左右时间的。我,15岁,小孩,什么不懂,白痴大脑,也能拥有那么一天吗?如果不能拥有,八年时间我就要一直这么窝囊的过下去?猪狗不如?我不想,真的不想,所有人也都不想。

    暗自发誓,终有一天,我会坚强,我会脱颖而出。缺少的是一个支点,缺少的是我的不足,那么,我会用心去弥补我的不足。弥补有方法,在监狱里,只需要少说话,多做事,多想事,那么就是在积蓄力量。所谓六字真言:少说多做多想。我这样听别人说着,并且也这么做着,可是当时的我毕竟还太年幼,不能完全明白这六字真言。六字里面,包含的虽然只有三个词,但是做起来没有选对时间,相当于白痴。

    在入监队终于开始慢慢习惯了监狱的生活,大概地了解了什么是监狱。那刻,我最期待的,是能早点下队,即是分配大队,等分配了大队,那里,才是我真正要呆满刑期生活的地方。同时,心里又有了新的恐惧,下大队了又会是怎么样的人和事物等待着我?未知侵袭而来,只是这次心中没有了以往的那样害怕,会平静很多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