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稍远的地方的二人对周围的目光与喧闹似乎全然没有在意。然而这二人若是出现在宴会中,则必然将会吸引众多女官的火辣视线。略高一些的青年站的笔挺,显然是长期习武之人。他的面部线条深刻,使的五官仿佛用刀雕刻出来一般充满了立体感。配合上长年养成的武官的气质,看上去就是一位俊朗的年轻人。而与之相反的则是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位,从年龄来看似乎更适合称呼其为少年。如果说青年是将军的话,那少年则无疑就是一位贵公子。纤细的身体、修长的手脚、得体的衣着以及线条清秀细致的精致脸蛋,就算在黑暗中不一定能看到他唇角边那抹秀丽优雅的浅笑,也足以吸引大批女官的注意了。
事实上,少年正是与小野篁齐名、拥有大量爱慕者的中务省侍从——四枫院夜白。现在他正无视宴会传来的嘈杂,双手环胸悠然而立。而站在他身边的,则是近卫府的少将藤原雅治,他正手持火把仔细注意着周围环境。
认真的人。这是夜白在观察了一个时辰后对藤原所下的定义。虽然融也很认真,但他却是更甚于其,让他很难想象如此正直且看上去完全不知变通的人究竟是如何一步步做到少将这个官衔的。
太过认真的人,和我和不来呢。唇角的弧度微微上翘,夜白因为微笑而眯起了眼。
正直的人不一定单纯,但他们却能够轻易地看穿别人脸上的面具。自己能够轻易洞悉融的心理是源于自己的观察与分析,以及融本身不善掩饰表情的习惯。然而对于融来说,知晓自己的每一个心理变化,几乎就是一种本能,无关什么分析。
所以说我讨厌单细胞嘛,光一个就够能惹麻烦的了,还是不要再和另一个扯上什么关系为妙。夜白小声地抱怨着。
“四枫院侍从?怎么了吗?”
藤原有些莫名其妙地询问,但回答他的还是老一套——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总不能告诉你我正在抱怨你吧?夜白在火光的阴影处悄悄翻了白眼。
所以说和青梅竹马相处就是轻松啊!根本都不需要掩饰。哪像现在,就算没有那些有如豺狼虎豹的女官在,他也不得不顾虑到自己“温和的四枫院侍从”的形象,处处小心掩饰。
“如果累了的话。您可以去休息没关系。”
藤原淡淡地朝夜白扫了一眼,显然将他的碎碎念当作了对于这桩苦差事的抱怨。只可惜他完全搞错了方向,而夜白也不反驳,只是挥挥手表示不用后继续靠着城墙而立。
这一举动显然让近卫府少将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里,偶尔分配到守夜这一任务的文官几乎不用多久就会开始抱怨,紧接着便会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开溜,不到天空泛鱼肚白绝不回来,更何况今晚还有宴会!
然而四枫院夜白的表现令藤原感到了惊讶。宴会开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的守夜任务也已经开始了一个多时辰了,这位外表文弱清秀的侍从官非但没有抱怨一句,甚至连不远处的宴会也完全没有分神去注意。
作为一个文官,居然有这么好的体力和定力吗?藤原半眯起眼。他知道同是侍从的小野篁在各方面都很出色,包括武术,却不曾想到这位与之齐名的少年原来一直都在韬光养晦。
四枫院夜白,似乎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官而已。
就在此时,宴会方向的小小骚动吸引了藤原的注意。声音并不大,似乎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事情。然而这小小的嘈杂始终未曾平息,甚至在不久之后即有人开始离席。
离开的人大多三三两两在讨论着什么,就算他们如何放低音量,还是让一边的夜白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那个橘少将居然……”
“他和小野侍从难道真的……”
听上去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令夜白皱起了眉,不再保持自己一惯的温柔笑容。而那些殿上人往往在注意到他的存在后仿佛做贼一样闭上嘴,贼头贼脑地打量他两眼后快步走开。
看来方才的骚动必定是与自己的好友有关了。夜白疑虑地向宴会的方向望了望,里面已是一片寂静,参加宴会的人似乎都已经离席了,然而他还是没有见到篁与融的身影。是从别的地方离开了么?夜白抿了抿唇。他莫名地有不好的预感,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四枫院侍从,如果你担心的话……”
藤原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夜白从他身后伸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就算夜白注意地保持了一定距离,两个人还是靠的极近。刻意压低的平稳呼吸声几乎是在他的耳畔重复响起,温热的气息暖暖地扑在他的颈项上。
完全封杀掉对方立刻进行的挣扎,夜白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在他耳旁低语。
“别出声!有什么声音!”
刻意压低的警惕声音显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藤原即刻停止了动作。视线所及处并没有什么异常,他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周围看傻了眼的武士们保持安静。空气中划过凌厉的风声,就像是武器破空而至的声响。
越来越近了!夜白的眼睛骤然睁大,他松开手,将头往旁边偏,但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有什么东西划过了他的脸,留下了一个浅浅的伤口。一道鲜红的血液正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流淌。
用手背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夜白阻止了旁边的武士准备拔刀的动作。“不要用刀!把弓拿出来!”夜wWw.白放低了声音喝道,“鸣弦!来的是异形!”
在听到异形的瞬间,所有的武士都将背上的弓拿在了手里拉动弓弦。然而在弓弦的铮铮之声外,夜白捕捉到了其它声音。那是潮水般逐渐逼近的声音,混杂着好象昆虫摆动那许许多多的长足的声音和砰砰的踏步声。
数量似乎还不少。可是它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夜白咬住了嘴唇。看来不应该因为它们数量多就放任不管啊,否则自己冥官的职责将会被无限量放大。真想拿“武曲”好好收拾一下这群家伙!夜白抿嘴皱眉,心情顿时烦躁不已。
“有没有觉得风好象变冷了?”已经有武士开始摩擦手掌来取暖了。夜白半眯起眼睛,他的眼睛清楚地看到了视线尽头那蜂拥而来的异形身影;而在普通人看来,多半只会觉得那是青色的奇怪浓雾吧?
“过来了!继续鸣弦!”藤原似乎第一个察觉到了异样,果断地挥手下令。
近乎于百鬼夜行的场景映在了夜白的眼中。好象巨大蜈蚣的妖怪、长着枯瘦细长手指的饿鬼、巨大的、凶狠的异形,夜白并不陌生的形象在他面前一一出现。武士们的鸣弦起到了一些作用,但不能完全阻挡它们的脚步。异形们分散开来,躲避周围武士的鸣弦之声,场面顿时变的有些混乱。
藤原正拉动手中的弓弦,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的肩膀。猛的转过头,青年看到夜白的手正搭在他的肩上。
“我去别的地方拿张弓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夜白转身飞快地离去——往先前宴会的方向跑去。
青年目光复杂地目送着少年的离去,眼睛里清楚地倒映出了对方的身影。
以及在见到他的来临后仿佛潮水般自动分开的异形的模样。
夜白跟着异形前进,他察觉到了术的痕迹。脚下的步子因为没有旁人的注视而愈加飞快,他听到了门倒下的声音,随即便是众多异形的脚步声与叫嚷声。
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平稳声音。
“我给你们一个选择。是就这样离开,还是被我的武器击成粉末?”
威胁般响起的雷电声伴随着电光,夜白手腕的细长银链已然露出了袖口。他向前大步迈了几步,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了原地。
纸门已经遭到了破坏、倒在地上,一波又一波的异形正挤在门边。而在电光闪过后,周围已经完全不见了它们的影子。房间内是躺在地上的融和半跪在那里一只手放在融额头上的篁,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站着身穿白色狩衣、一头金发的白鬼。
“这还真是……幸好没人看见。”
边这么咕哝着,夜白边把腕上的链子收了回去,一脚迈过已经被严重损毁的拉门进了室内。好象很无奈一样叹口气,他看向白鬼的目光温暖了一些。
“上次,谢谢了。”
以真正温和的微笑向对方道谢,目送他在向篁行礼后消失,却在一个转头后变成了狰狞的表情。夜白的脸微微扭曲,恶狠狠地瞪着形容狼狈的篁与融一言不发,直到把他们看的心虚地掉转开视线才扬起一个同样扭曲的笑容,用拖长尾音的声音发问。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到底搞出什么事情来了?啊?为什么那些人全都一个个提前离席了?而且提到你们两个的语气和眼神还那么的……”暧昧!
两个人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半句话来,篁依旧维持着右手放在融额头上的姿势。夜白wWw.撇撇嘴,做了个“结束再说”的手势,于是篁继续开始诵唱言灵。
歌曲般的话语倾泻而出,一直到最后一个音调结束,一个光团才开始在融的额头那里聚集。光团慢慢变大,逐渐变化成清晰的女性身影,看起来就像是女官的打扮。
融的眼神流露出惊愕,看来不管是通过什么渠道,他是认识这名女官没错的。
他到底是怎么接触到生灵的?甚至还被对方附了身?夜白的眼神有些危险。一个身体负担两个灵魂是相当危险的事情,毕竟对原主人的身体伤害太大;而寄居的生灵会吸取身体大量的生气,从而导致精力匮乏无力的状况出现。
舔舔略显干燥的嘴唇,夜白对于现状有些恼火,并且不难看出篁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呼唤女官名字的声音可谓温柔,笑容也是一如往常的秀丽温和,然而他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熊熊大火。莫名的冰冷气息充斥着整个室内,但那个女官却仿佛浑然不觉一样地对着篁流下了喜悦的泪水,试图向他倾诉自己的感情。
又一个被感情蒙蔽了双眼的人。夜白凉薄地笑。篁从未表示过自己的感情,但是无论他多么努力掩饰,身为青梅竹马的他却还是能够看出一点端倪来。
算了,他也管不着啦。抓抓后脑勺,夜白看着女官的生灵在篁的指引下返回了身体,他伸手将篁拉了起来。
理了理衣服,篁的表情骤变,流露出极其适合电闪雷鸣背景的神情。
“好了,你们谁可以告诉我,那个白鬼是什么人?”
“咦?”
融露出了被弹弓打到的鸽子般的神情,夜白抿起嘴显然已经不知道该做何表情才好。直到篁再度一记眼刀袭来,融才啊地一声喊了起来。
“你是说雷信啊。”
“雷信?”
“就是燎琉说的护卫啊,小野冥官。”
眼见篁挑起一边眉毛,夜白便心知他对当初的初次见面绝对没那个印象。篁所见过的,只有替他治疗伤口的女鬼玻凛,所以这一次才应该说是初次见面吧?
“那个,篁啊。”融突然开了口,试图表达自己的困惑,“我的记忆好象有点乱,这段时间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平日里淡定冷静的青梅竹马在听到融的话后顿时露出犹如嚼了数十只苦虫的表情,在短暂的思考后又表现出一副随他去的样子。篁的样子让夜白多少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恐怕融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为流言所苦吧?
和他没有关系的吧?应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