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成了自己身为中务省侍从的工作后,夜白沿着外廊慢慢走着,舒缓一下自己的疲劳。大内的景色相当优美,假山流水摆放的都恰到好处wWw.,看着分外赏心悦目。觉得心情放松下来,夜白的唇边不经意地流露出了极浅的笑容。
周围女性的声音顿时提高了一个音阶,察觉到这一点的夜白小声地叹气,随即迈开步子离开了原地。如果继续在这里站下去的话他一定会成为女官们的谈论对象,他可不想再因为她们那过度发达的想象力而传出什么流言来。
远远的听到有什么人在谈论些事情,听声音是男性。哎,这样还比较令人安心。夜白在心里这样想着,往声音的源头那走去。
“说起来,在上次的宴会中,虽然是突如其来的指名,那个人还是披露了异常精彩的舞蹈呢!连圣上也赐予他笛子作为褒奖。”
“没错没错!然后他即兴吹奏了圣上所赐的笛子,让圣上也大为高兴。”
“即使如此他也丝毫不以为骄傲,依旧保持着谦虚谨慎的态度,这种地方实在是太出色了!”
走的近了他们的对话便清楚地传入了夜白的耳朵,而对话的内容更是让他有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群贵族的少爷们脑袋里的筋搭错了吗?居然这么光明正大地大肆表达对一个有可能成为自己将来仕途障碍的人的欣赏?
该说是对方的魅力太大,还是他们太不正常?
周围的声音不知不觉又嘈杂了起来,伴随着极轻的脚步声一起从另一边往正在说话的三人接近。啊正主来了,夜白撇撇嘴,继续保持了一定距离地听着那边的谈话。
果不其然,从那边传来了蕴涵着清凉笑意的声音,语气温和而通透。
不用看也知道,那有着被三人喻为天人或仙女程度美貌的青年,现在一定正一手握着折扇,面露优雅的笑容站在那里。
“啊啊,篁你说的是,多谢你特意提醒。”
特意?怎么可能!小野篁会有这么好的心肠才怪!
可惜,夜白的肺腑之言似乎没有传达给正沉浸在幸福中的三人的样子。
“就是啊,刚才我们还说到你呢!前几天你的表演真是太精彩了!”
“是啊是啊,尤其是你的舞蹈和夜白的琵琶,实在是太出色了!夜白能为你的舞蹈伴奏真是太好了!”
……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夜白的脸顿时僵硬了一下,幸好掩饰的快才确保了不会被什么人看到。
“夜白的琵琶一向是非常出色的,连我父亲也对他称赞有加呢!”
篁,你现在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是吗?有机会一定要请他再弹奏一曲。这么说起来,篁你看到夜白了没有?”
我一直在,但是我不会出来。
“夜白啊?”篁的声音响了起来。是错觉么?怎么总觉得里面包含了恶作剧的笑声?
“我刚才还看到他从中务省出来的,说不定已经在附近了吧?”
好你个小野篁!当你话里的潜台词我听不出么?
实在没办法藏下去了,夜白再次叹气。篁的感觉敏锐的不是一点点,想瞒过他简直没可能。
“你们好象聊的很高兴啊。”
淡泊清朗的声音。一直在旁边看着这场对话的近卫府少将橘融从眼角看到了身边三人愈发璀璨的眼睛,一回头,便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的青梅竹马正站在了面前。
个子比篁和融都要矮上一些,但相对的有着更加纤细的身材。五官细致,比起篁亦毫不逊色,眉梢唇角总是噙着淡淡的笑容。肤色白皙得仿佛透明,简直就像是一位男装的女子,但他脸上冷静且充满英气的神情恰好弥补了这一点。身穿青色服饰与篁并肩而立的夜白,也的确是位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融看向将义他们,原本在篁的到来后眼睛已经灿烂好似傍晚天空中最闪亮的星星的三人,现在则完全可以媲美夜空中的银河了。
“啊啊,夜白你来的正好,刚才篁还说你大概已经到附近了,真是巧呢!”贵仁忙不迭地凑了上前。
“哦是吗?”夜白回以一个不慌不忙的笑,展开了手中的折扇,“那还真是巧呢!”
才怪吧!在扇子的遮掩下,夜白向篁投去了一个怨怼的眼神,而对方似乎并没有看到的样子。
“不过时间快到了各位不赶快不要紧吗?这也算是御前性质的召集吧?”将扇子拉了下来,夜白的脸上仍是一惯的温和笑容,只不过在其中搀杂了那么一点担忧的成分。
“啊,那么篁、夜白,下次请你们光临我家的赏月宴。”
“也请你们来参加我家的赏花宴。”
“如果不介意是普通宴会的话,也请务必赏光我家的宴会。”
“如果日程上没有问题,我应该会去打扰的。”篁的笑容完美而无懈可击,而夜白则有些暧昧不明地“唔”了一声,二人与一直没有发声的融一起目送着三位贵公子脚步轻盈得地离去。
看到融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逃避现实神色,夜白不禁对他多注意了两眼。真是,心里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啦!在心底如此腹诽着,夜白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篁准备说些什么的表情,随即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果然,一连串足以令人吐血的暴言立刻自那位仍旧微笑着的青年口中说出。不同的是,篁的脸上不再是对众人所展露的好青年式的微笑,而是一种隐约透露着危险气息的笑容。
“向你们确认一件事。”
嗯?听到融一下认真许多的声音,就连一直在旁边做壁上观的夜白也把头转了回来。
“如果那三人真的邀请你们,你们会参加么?”
对于融的问题,篁以同样的笑容很快地抹煞了其可能性。
“不管他们哪天来邀请,想必都会恰好赶上我的物忌日又或者在当天被急病所袭吧?”
能够以全然不在乎的语气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番话来,足见篁的性格其实与大家所想的相差甚远。
见融的视线往自己这边看过来,夜白也只是耸耸肩说了声“不去”。
“我既没点头也没说好,所以说,我哪里有答应?”
真想让对他们推崇备至的三人见识一下他们的真面目,好彻底打破将义等人的幻想。
融如此腹诽着。
篁用扇子敲了敲不断颤抖着的融。
“把想说的话憋在心里不是好事哦。话虽如此,我也没时间也没精神去奉陪你的抱怨就是了。千万记得这一点。”
无视呻吟出来的融,篁迅速改变了话题。
“刚才那个身材和竹竿一样,却顶着一张大饼脸,本人自以为是美男子,其实在审美上存在巨大问题的自以为是的混蛋,到底是什么人来着?”
“……”
融的表情和思想似乎都发出了咔啦啦的破碎声。毫不介意这样的融,篁继续说了下去。
“就是那个自以为很帅地穿了身品位差劲的泥巴颜色衣服的家伙。就是那小子,我记得好象某次在御前看到过他,不过没有什么明确的印象。”
眼看融还是张着嘴没反应,夜白好心地替篁补充上两句。
“就是那个高的像只丹顶鹤,脖子转啊转却像只鸭子,嗓门大又爱耍帅的家伙。”
听到这句话后融的脸顿时变的更加纠结,他似乎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被晕旋感所冲击,融踉跄了一下。当然,没有人伸手扶他一把。
“就算你晕倒我也不会扶你哦,靠自己的精神力振作起来吧。”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融真想如此大吼,然而在恨恨地瞪了眼别开视线的夜白之后,他还是调整姿势,战战兢兢地询问。
“……你们说的那个,难不成是三人中个子最高,身穿丝柏色袍子,以美貌闻名的兵部卿宫家的将义?”
他拼命挤出来的笑容正在不断抽搐。夜白在嘀咕了几遍“兵部卿宫”后眨了眨眼,干脆地摇头。而与他不同,篁在思考了一阵后啪地拍了一下手。
“兵部卿宫?——啊。”他轻松地说道,“就是那个在圆滚滚的身体上穿着快要被撑破的衣服,皮肤松垮的大脸上全是疙瘩和小包,一脸奸笑的白胡子老头家的,什么长处也没有的二百五儿子啊。原来如此,看来他的糟糕品位是源于家传。”
篁的表情沉稳而清爽,是绝对足以吸引到众多女官们火辣的视线的,而他带着这样的表情作出了异常辛辣却又正确无比的结论。
站在他身边的夜白,满脸温柔的笑容;却没人知道,他正是以这样的笑容表示了对篁评价的赞同。
与美丽的外表不同,篁的性格似乎相当扭曲;而对于夜白,融认为“一丘之貉”这个词用来形容他是最贴切不过的。
但是,知道这一切的只有融而已。
眼看着融一脸扭曲的表情往集合地走去,篁将手中的折扇开开合合,像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夜白一句:“这次御前集会,是为了商量那件事的对策吧?”
嗯。夜白点了点头。“终于连圣上也不能把它当作普通的流言了。”
有关在京城中出现的神秘鬼火,终于要针对这件事而施加更大力度的防护措施了。
“看来,融今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好好睡个安稳觉了呢。”
如此感叹着,夜白的语气里有着隐约的笑意。
平安京,那是人与魔共处的都城。
桓武帝因为害怕怨灵作祟而迁都至此,试图借助四神的力量来保护自己不受怨灵的侵袭,也正因为如此,平安京是无庸置疑的魔都。
所以,在听到京城有鬼火出现的传言时,并没有人注意。
wWw. 因为是魔都,百鬼夜行的事向来不算少,而事情又大多发生在左京,靠近风葬之地鸟边野,所以出了些异常也没人觉得奇怪,只将它作为纯粹的流言来看待。
但是逐渐的,就连拥有机会前去面见圣上的殿上人中,也有不少人目击到了这一景象,并且,毫无例外地全都病倒了。
事已至此,今上帝也不能再把它当作只是一个普通的流言了。特意召开御前集会,就是为了让所有挂有武官头衔的人参与夜晚的巡逻工作。
当然,身为近卫府少将的橘融,也被编排在了这次行动中。
“是女人。”
“对啊,听说是女人。”
细碎的话语不断地从各个角落传来,夜白微微侧目注视了一下,脚下的步子丝毫没有放慢地往自己工作的场所走去。
就在昨天晚上,融救回了第一位清醒的目击者。与先前的几人一样,都是贵族的公子。
听说是女人。
穿着唐服的美丽女人。
女人手持扇子在黑夜里起舞,她手中的扇子上就冒出了火苗;火苗窜到附近居民的屋顶上,很快就烧了起来。
而在女人消失后,鬼出现了。
有着山一般的身体,树枝一样的手臂,只有腹部异常的隆起,锐利的长指甲,就像人们想象中画卷上一般的鬼。
它吸食了随从士兵的精气,甚至用手抓起他们,想连生命也一并吞噬。
但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丢失性命。
是因为会有别的鬼出现。
据说那个鬼有着人类的外形,身着墨衣手持白刃,电光火石间打倒杂鬼后便不见了踪影。
就是这样一个足以被记入小说的传奇故事。
“作为第一个发现者,融现在一定被大家缠的不可开交了吧!”
夜白发出了相当符合客观事实的感叹。
而事实证明,他的想法一点错也没有。
同一时间,作为第一个目击者的融,正坐在登华殿外的台阶上想着事情。
因为受不了众人的追问,他几乎是欢天喜地地来到了自己的姑母——皇后嘉智子这里。然而可惜的是,他依然没能逃脱诉说昨晚遭遇的境地。
以“身体不适”为理由跑了出来,融的情况引起了皇后的女官——彩乃的担忧。
在向融表达了自己的担心并接受了他的感谢之后,彩乃红着脸慌慌张张地回去了。理由明显到一望皆知。
但是,身为当事人的融却偏偏不知情。
如果融的两位青梅竹马此时在场的话,篁多半会说:“所以我才说你是迟钝的惊天动地。”;而夜白则会用手按着额头,好象长辈一般地无奈叹气吧?
这天晚上,融也被编排进了京都的警卫工作。
不知道传说中的“女人”,会不会现身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