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小号的值班室，狱侦上的政府看见我很高兴，说：“秃子就是秃子，来先解解馋。”
政府把用纸包着的猪头肉，推到了我的面前。我打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政府说：“我早就听说，你能吃肉了，二斤够不够你吃的？”
我说：“肉不够，水来凑。”
政府说：“嘿，还真忘了弄水了。”
政府喊小号值班的犯人提过来中 文首发一壶水。提水的犯人说：“秃子馋坏了吧。你看，政府还是记着你呢。”
他在说话的时候，吸了一下口水。政府说：“你要是能做好这活了，我也给你买肉吃，酒也敢让你喝。”
提水的犯人说：“我做不了这活。”
政府说：“你做不了谁也没办法，这肉只能让秃子吃了。”
提水的犯人说：“对，是该让秃子吃。”
我突然觉得反胃了，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我对提水的犯人说：“你拿走吃吧，我吃不下了。”
我向政府要了一盒烟，和一个火机。我说：“把我送回号吧。”
政府说：“不再多说一会话了？”
我说：“只要你们配合好了，就可以了。”
我回到号里。邵明说：“是不是要放你？”
我说：“是。”
邵明说：“你走了，我该咋弄呀？”
我说：“把我关进来容易，不是一两句话就把我打发了，不跟我说个小鸡叨米，别想让我出去。”
邵明长出了一口气。
我说：“政府想不了了之了，我肯定不愿意。我受了恁大的委屈，一两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没有恁简单的事。”
邵明说：“你真行，没有几个犯人敢这么做的。”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和邵明都睡了，值班的犯人，轻轻的敲敲门，说：“秃子快点。”
他从打饭口里递过来一包东西。我伸手接过了纸包。他说：“小心一点，等一会我过来把纸拿走。”
我打开纸包，是猪头肉。邵明把头伸了过来。说：“真香。”
我们两个三下五去二吃完了猪头肉。值班的犯人过来，把包肉的纸拿走时，又点了一支烟递了过来。
值班的犯人走后，邵明说：“老哥，你混的真牛，在小号里关着，有人敢来送肉吃，让我想都不敢想。”
我说：“这一点不是吹的。你不知道我在双联办呆过？”
邵明说：“我当然知道，我一下到分队，组长就和我说了，要我离你远一点。”
我说：“我过去帮过他们大忙，他们是来报恩的。”
小号是个平房建筑。每间小号最多有三个平方，两张床，还有一个马桶。四周密不透风，连一扇小窗户都没有。天越来越热了，差不多进入了伏天。小号象一个蒸笼，烤得人喘不过气来。特别是过了中午以后，楼板被太阳晒透了，小号里更热，尿骚味更大，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坐着不动，就象刚从河里爬上来一样。晚上更难熬，风都进不来的小号，不知从哪钻出来那么多的蚊子。一巴掌拍下去，就是一手心鲜血。小号的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干枯的血迹。差不多看不出了墙的本色。到了零晨四五点的时候，才会好一点，能够睡着一会。我想，要是弄几个鸡蛋来，肯定能孵化出小鸡。
邵明戴着脚镣，他的脚踝处磨破的地方溃烂了。
邵明说：“我在看守所的时候，有一个犯人，他腿上本来只长了一个疮，他逮蝇子往疮口里塞，没几天，他的疮越来越大了。后来，疮里生了蛆，在疮口上爬进爬出。他发起了高烧，吃药打针都不管用，就被保外就医了。我是不是，也逮几个蝇子试试？”
我说：“你逮再多的蝇子都没用，除非多受点罪。”
邵明说：“我试咋就不中了？”
我说：“你和他的情况不一样，法律有规定，别说你是死缓了，就是无期也不准保外就医。”
邵明说：“我还不知道有这规定。”
我说：“啥也别想，还是先把你的忏悔写好再说吧。”
邵明说：“你还没想好咋做？”
我说：“我已经想好了，现在不能告诉你。”
邵明说：“为什么？”
我说：“我跟你一说，你就睡不着觉了。你现在得有一个好身体。身体不好，你就做不了这事。”
邵明说：“那你说，我还的赶紧把伤治好了。”
我说：“那当然。”
邵明开始关心他的伤了。又是要求打针吃药，又是要抹的药。
我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好，才两个来月的光景，就没有一点力气了。虽说，能时不时地吃上一顿肉，但这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那天早晨放茅的时候，我晕倒在了厕所里。值班的犯人往我身上泼了一盆水，我才清醒过来。
政府对我说：“秃子，你吃苦了，受罪了，政府心里有数，这苦这罪，不会让你白受的。再坚持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我还能说什么。坚持就坚持吧。大不了，出了小号的门，进了医院的门。
政府交代值班的犯人多给我送点仁丹和白开水。
没几天，天渐渐转凉了，号里的滋味也好受了一点。只要不是太热，就能睡着觉了，精神头也好了一些。邵明脚踝上的伤也好了。法院也提审了，起诉书也发到了他的手中。
接到了起诉书，邵明慌神了。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我看了他的起诉书，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鲜活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了，他还抱着我给他虚构的最后一线希望，期待着。我说不清自己再做着什么事。是残忍，还是善良？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邵明急切地问我：“现在，我该怎么办？”
我说：“你不要急，现在最急的事是，赶紧把忏悔写完了。”
邵明说：“写完怎么办？”
我说：“写完就好办了。”
我知道，按照常规，七天以后，邵明就开庭了。开庭以后，他将送进看守所等待执行的裁定了。我的小号生涯也就结束了，也就完成了政府交代的任务了。
我抓紧时间，用了六天的时间，帮邵明写好了忏悔，差不多有三四万字。邵明拿在手里，也感到了兴奋，仿佛他拿在手里的不是忏悔，而是一个沉甸甸的希望。
我的心里在流泪，也在流血。邵明说：“你现在该告诉我该怎么做了吧。”
我说：“你咋恁急呀。我告诉了你，你还还睡着觉吗？你睡不好觉，哪有好的精神头？没有精神头，你咋把事情做朗利了？”
邵明说：“这都到最后关头了，你可不能骗我呀？”
我说：“你要感到我会骗你，这个事就算了，权当我啥也没说。”
邵明说：“哥，算我说错了，你别往心里搁。我还不是心急才说错话吗。请你原谅。”
第二天，来提邵明了。邵明向我投来了求助的目光。值班的犯人很配合地退到门外等着。政府还担心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必须把邵明稳住。不但要保证路上安全，还要保证顺利开庭。
我趴在邵明的耳上说：“等到你最后陈述时，为说明你是真诚忏悔，你要求亲自把忏悔书直接交给审判长，这个时候，就是你最后的机会，……。”
邵明笑了，他抱起双手，给我深深鞠了一躬，说：“多谢老兄了，要是没有机会，我就来世报答你了。”
邵明信心倍增地走了，坐上监狱的警车，去开庭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