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监狱喝酒比害眼厉害大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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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酒是监狱最严重的违规违纪之一。拿老犯人的话说,要是逮住喝酒了,比害眼都厉害。这话我相信。上半年就有一个犯人,报减两年刑,已被法院批了下来,就在减刑大会召开的前几天,他喝了酒。也该他倒霉,偏偏让狱政科长查住了。不但砸镣关了小号,而且把减刑两年的裁定抽了。

    有犯人说:“盼几年,才好不容易减两年,喝了几口酒,也不知道过没过瘾,两年刑就喝没了,不划算。要是我,急死也不会喝。”

    还有犯人说:“这几天就憋不住了?要是开过减刑会后再喝,查出来了,顶多砸镣关关小号,也不至于把减刑给抽了,这家伙的点真背。”

    这个喝酒的犯人被砸镣关小好后,知道自己的减刑要泡汤了,死活都不承认喝了酒。狱政科长就取了他的尿样,亲自到淮河医院作了化验,结果是尿样中含有大量的酒精。这个犯人看到化验结果后,仍不承认喝了酒。他想,只要我不承认,你就不可能把我的减刑抽掉。他拒不承认,让狱政科长很脑火。狱政科长说:“我不但抓了现行,而且有医院的化验单,难道是我冤枉了你不成?你这家伙,也太顽固不化了,我要让你知道,锅是铁打的。”

    一天三顿饭的时候,科长就让这个犯人趟着二十八斤的大铁镣,在生活区游行。科长要杀一儆百。在游行示众的时候,他走慢了,监督的犯人不是用手猛推他的背,就是用脚踢他的屁股。跟在后面的政府,则用电警棍不时的戳他。每戳一下,强烈的电流使他不由自主地跳跃,脸上凝聚着急剧痛苦的表情。他拖着大镣,不是在走,而是在跑。在跑的时候,他脚踝上的鲜血不是流到地面上的,而是斑斑点点地溅洒在水泥路面上。几天后,这个犯人被抬到了医院手术台上,做了胃切除手术。他的胃,被切除了五分之三。

    来到洪太平的积委会办公室,洪太平说:“老弟,你要的宝贝就在屋里放着,今天,我考验考验你的脑子,看你能不能找到?”

    洪太平把脏烂的被子铺到水泥地上,他盘腿坐在上面,燃上一支烟,微笑着看着我。

    两间屋子里放着三张桌子,一张是洪太平的办公桌,另外两张是抓纪律和卫生的犯人的。已是凌晨一点多了,抓纪律和卫生的犯人已经去睡觉了,中班收工回到监号的犯人也都睡了。屋子里还有一个木柜子,里面放着各项工作的记录。靠近门口的一把凳子上放着一台油印机,已使用过的腊纸没有去掉,门后堆满了印制表格或材料时,废弃的纸张,还有粘满油墨的棉纱。我说:“油印机用完了也不收拾收拾,天恁干,明天印网就不能用了。”

    洪太平说:“这帮龟孙儿,干点活就记着要分,屙了屎屁股也不知道擦,我给他娘的屁的分。”

    洪太平又说:“坏了我也不管,到时候,我要的东西给我印不出来了,我才说他个龟孙儿的事。”

    犯人们都知道,喝酒比害眼厉害,可每年都有喝酒出事的。洪太平说:“法律比喝酒厉害大了去了,还不是每天都往监狱送人?有时一个,有时三五个,还有的时候,一次送来十几个二十几个。喝酒是厉害,但你得会喝。不会喝,你沾沾嘴就能砸镣关号,你会喝了,喝死你也没事。你看文会那小子,哪一天不喝酒?他都喝,出过事没有?没有,一次都没有。他把酒放在身上,到医院弄截输液的管子,一头放进酒里,另一头从衣服里穿到脖子上,走着路就喝了。你要是碰上他闻到了酒味,他说他牙疼,从嘴里抠出个棉球让你看,说,他妈的牙疼真难受,不疼了,就到医院拔掉。拔了多年了,他个龟孙的牙也没少一颗。老弟,要眼不是出气的。其实,住监狱就是开发你的智力的。犯人之间的较量,犯人和政府之间的较量,说白了,就是智力的较量。”

    我也赞成洪太平的观点。屋子里就那么一些东西,我找遍了,也没有发现酒在哪放着。

    洪太平说:“就在你眼皮子底下。”

    我还是没能找到。

    洪太平说:“我不能说你笨,我也不是吹大话,就是狱政科来了,他们也找不到。”

    我说:“你别卖关子了,还不快拿出来?”

    洪太平指着门后那堆垃圾边的一个赃煤油瓶子说:“把那个瓶子拿过来。”

    我说:“瓶子上都是油,我不拿。”

    洪太平站起来,走过去把油瓶子拿了过来。瓶口用沾满油垢的棉纱塞着。洪太平拔掉了瓶口的棉纱,把瓶口放在我的鼻子下面。我闻到了酒味。我说:“恁脏的瓶子装酒,我不喝。”

    洪太平说:“瓶子脏,酒一点也不脏,保证是原装的,只是去掉了标签,打开了瓶盖,换上了棉纱塞瓶口,再抹上一些机油。”

    洪太平拿着塞瓶口的棉纱让我看,果然塞进瓶口的那一截棉纱没有一点油垢。洪太平说:“我过生活区大门检查的时候,谁都显瓶子脏,怕弄上一手油,我大摇大摆地把酒带进监号,没有谁会问我提的是什么,多少年了,我都是这样把就带进监号的。这叫一招鲜,骗过天。回来后,我把它往门后一放,谁又会去摸这个脏油瓶子?任谁都想不到,脏油瓶子里装的是酒。你说是不是?”

    我说:“你真是个老狐狸。”

    洪太平说:“老弟,你可别跟人说这个秘密呀。”

    我让洪太平喝一些,洪太平说,我还有呢。我说给你弄点菜吧。洪太平说,我藏的还有半个月饼就可以了。我说,月饼咋能下酒?洪太平说,美着哩,你快去吧,别弄出大动静了。

    我回到住室,把赵建从床上喊了起来。赵建比我入狱晚两个月,他以前在银行工作。我们的改造任务,和数字打交道,赵建顺理成章的也分配到了双联办改造。以前带我的那个老犯人会画画,前些日子,被抽出去画监墙上的大壁画《不到长城非好汉》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赵建了。我不知道,监狱大墙上画一幅《不到长城非好汉》有什么意义。洪太平说:“没住过监狱就不是一个完人。”

    洪太平又说:“这是列宁他老人家说的。”

    我不知道列宁他老人家说过没说过这样的话,反正,我不想为做一个完人,而住监狱,我也不想当什么好汉,我只渴望自由的人间生活。

    我跟着洪太平去拿酒的时候,赵建已把菜摆好了。我把酒倒进碗里。赵建说:“你咋不把老洪也喊过来?”

    我说:“他不来。”

    赵建说:“不来也得喊。”

    我说:“不用喊了。”

    赵建比我年长十来岁,他说:“你咋不知道个人球树根呀,人家不来,是看咱在这个位置上。做人做事,来而无往非礼也。你再过去喊喊,他就是不来,咱把礼走到了,他也说不了咱个啥。”

    我又敲开了洪太平的门。我说:“有床你不睡,咋睡到地上了,也不怕欺坏了身子?”

    洪太平说:“这地上不是谁想睡就睡的,你还不快点完事睡觉,又来弄啥?”

    我说:“别睡了,准备的菜多,一年就一个八月十五,过去一块喝两口。”

    洪太平说:“谢谢老弟的好意,俺爹也不会想着我,有你这句话,比喝着酒吃着肉都得劲。我不去了,明天一早,我还得去工地。”

    我不胜酒力,喝二两酒,就上头了。我对赵建说:“你去拿个拖把过来。”

    赵建说:“拿拖把有啥用?”

    我说:“你拿过来就知道了。”

    赵建把拖把从洗漱间拿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出过酒睡了。后来发生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起床后wWw.,赵建对我说:“你这家伙真孬,想出酒了,你也不说一声,还骗您哥去拿拖把。”

    我说:“那一会我的头炸着疼。”

    赵建说:“你知道你出酒惹了多大的麻烦?”

    赵建喝了七八两,头也懵了。没住监狱的时候,我就不喝酒。赵建的酒量大,被捕前,他是一家银行分理处的信贷主任,平时应酬多,酒量也好。他说,喝个斤把不待上头的。一年多没沾酒了,七八量都上头了。

    我出完酒,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赵建从洗漱间拿回拖把,一进门就看到了我床前一大片酒秽物。他看我已经睡着了,就没有喊我。他又拿来簸檱和笤帚,开始清扫酒秽物了。整个大厅里,都弥漫着酒味。有一个多事的犯人,起来小便的时候,闻到了酒味,又看到赵建在拖地,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他小便后,没有回到床上继续睡觉,而是敲开了政府值班室的门。值班的政府走过来对赵建说:“又喝酒了吧。”

    赵建对着政府笑笑。

    四大队值班的政府说:“你们有政府,都是领导。要说,我管你们,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赵建接话说:“政府,您咋这样说话呀,再咋着,我们也是犯人,您管的对。”

    四大队值班的政府说:“你们喝酒得注意点影响,你看看整个大厅都是酒味,这样不好。”

    赵建说:“请政府放心,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四大队值班的政府说:“你别给我保证,我还不知道,你们啥不敢做?得有个分寸,注意影响不是?”

    赵建说:“那是,那是。”

    后来,赵建给他弄了两盒烟。他说:“我有点饿了,还有吃的没有?”

    我对洪太平说,你们值班的政府知道我们喝酒了。洪太平说:“他知道了,球用也没有。他要是胡说八道了,我对俺教导员说,让他老人家收拾他。值班的政府也就是个队长,平时得看我的脸色说话,不然,他连热水都喝不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