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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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该走了哟!”

    “东西已经都买好了?”

    “一应俱全!”

    李东尧从商场的门口走出来,笑着朝苏扬拍了拍手中鼓鼓囊囊的背包。

    “那走吧。”

    然后两人在路边拦下了一辆蓝色的出租车,一路行驶至火车站。去往B市票是提前几天就已经预订好了的,李东尧在取票窗口拿了车票之后,就同苏扬坐在二楼的候车厅里。

    离上车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候车厅内拥挤了很多人。

    检票口的外面一侧,两个等待着检票员在一个劲地说笑着。苏扬所处的位置根本无法听到她们的声音,于是注视了一会儿她们面上变化迅即的表情,就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还在为那封信感到困惑?”

    “难免的。”

    “嗯,确实也是挺令人费解,一个虽说一如既往的地址,但说起来,也应该是从此不复在具备现实意义了。”

    “但现实却还在延伸着它的存在。”

    “如此说来,人去不一定楼空。”李东尧说完耸了一下嘴角。

    此话看似不过是无意的一句感叹,却让苏扬还是不免愣了稍许。李东尧所指的,是他们今天上午出门前在门口黑色檀木的信箱里突然收到的那一封信。

    吃过早饭回来,苏扬站在公寓的门口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开门。刚摸出钥匙,就听见身边的东尧发出轻微的“咦”的一声。

    苏扬转过头去看。

    “有一封信!”李东尧打开信箱,从里面取出一个浅蓝色的信封,仔细看了一会。“是寄给你的。”

    “哦。”

    “信封上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

    “可能写在信里面了吧。”

    “可是……”李东尧皱了皱眉,“落款的地址还是原来的那一个。”

    “嗯?”

    苏扬刚好打开了门,再次回过头看向李东尧,两人面面相觑。李东尧将信伸到他的眼前,用另一手的食指点了点信封的右下角。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址。来自A城的那个大学。

    进了门后,两个人就坐在方桌的旁边,桌上有个青瓷的花瓶,插着几束素淡的塑料花。苏扬用小刀拆开了信。

    苏扬:你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惊讶,这的的确确是一封因为你的来信才会因此而存在的回信。读到你的来信时,我能深刻感受到你在握笔一个字一个字写下那些话时的沉重心情。同你一样,我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一直独自缅怀着。

    那样一个女孩,着实令人喜欢不已。漂亮,乐观,积极,坚强,最为能可贵之处在于,无时无刻不能洞悉面前之人的细微情绪,哪怕仅仅是极为隐蔽的感觉变化,她也能准确地把握并作出最妥当的对待。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在这一点上人们所注意到的都是她的善解人意和聪明的心性,从而忘记了去在意,对于她本人而言,心理世界究竟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也许经我这么一说,想必你也是深有感触。即便是你,作为曾经同她具有那么亲密关系存在的一个人,恐怕在这一点上也是有所欠缺的。若不是因为也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这一点——对于已经感到她有些不同以往的举动却又想不出不合理之处——没有进一步去深思,想必也不会是今天这样一种局面。

    然而对于现在,再去讨论以现在的角度所看到之前的种种未能察觉之处,意义虽不能说是毫不存在,但也恐怕只是微乎其微。除了能让怀念之心更加地悲怆以外,也就只剩了让人感到惋惜不已。

    也正因为如此,一切无不是都化作成了那一片遥不可及的云,那云上榕树一般的存在固然令人心生渴求和向往,但现在起想要再去寻求,也许也只是一场缥缈的期许。

    筱夏已经到达那样一个地方,可以化身为那样一个纯真的孩子,与草说话,与蝴蝶轻舞,与树为伴。周遭阳光终年绚烂,烦忧不复存在。她也一定不会孤单,不会悲伤。当她站在云端遥看你一直仰望着她的目光时,一定会为此感到幸福和平静。

    她对你的爱已经无从改变,化作永恒。只是也如你所说,死去的人可以谋求某种新生,甚至消融悲恸,可以寄托自己的灵魂于他物,而活着的人却不得不在现实的悲伤里慢慢寻找解救自己的方式。同你一样,我也在寻求这样一种从筱夏遗留下的悲伤里解救自己的方式。

    如此一来,筱夏的爱,你的爱,都无可避免地化作成了一场漫天飞舞的绮丽花瓣,带着洁白的光彩,在天地间盈盈飘荡。甚至,致使于我,也不得不始终用一种怀着无所适从的心痛和感叹的情感去默默注视你和她,而后在心里不断地作怀念和忘却的挣扎。

    只是,任何事物,都终将有它该有的面目,终将沿着既定的轨迹走向某个终点。所以无论无何,我想我们都还是要奋力从这样一个无法忘却的怀念和伤痛之中走出来,既而以与筱夏同样全然一新的姿态,继续人生接下来的新的生活。

    因为,对于仍旧活着的生命,情感的拉扯和纠结,无疑是最大束缚的所在。

    ......信文结尾处的落款名字让人无从捉摸,甚至可以说带有几分莫名其妙——寂静之夏。苏扬盯着这个名字思忖良久。跟记忆、过往以及周遭的人,无论哪一个,怎么看都似乎扯不上丝毫的联系。

    但若说能与“夏”字有所关联,唯独陆筱夏之外,再别无他人。

    然而,这显然是荒诞而无从说起的。况且,仅凭信的内容,也能明白无误地看出,写信的人分明用的是一个旁观的口吻。

    只是,这一个人,也如同一直以来的苏扬一般,在无从述及的缅怀里感受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忧伤。想念若无止境,那么郁积胸口的疼痛,也一样无休无止。

    一道一道的白色光亮,已经悄然无息地迎面而来,瞳孔缓缓地收缩着。苏扬觉得自己像一个行走在白色荒原之上的孤独行者,在漫无边际的白色尘埃之中隐隐约约看见了远处浮现淡淡的影像。

    “好奇怪的一个落款!”李东尧在接过信看完之后说。

    他将信折好放回信封,然后抬起头看着坐在一边的苏扬,发觉苏扬正紧锁着眉心望着对面窗户上的百叶窗,紧闭着嘴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扬,在A城你还有相熟的人么?”

    “嗯?”

    “我的意思是,是否还有和你和筱夏都是比较相熟的人生活在A城,这封信看上去就是这么回事。”

    “没有。”

    “确定?”

    “嗯。”苏扬看着从一条条窗页之间穿梭而入的光线,点了一下头。

    候车厅里的人越来越多,用来等候休息的座椅已经不够用,不少人站在走道的中间。有人干脆坐在放倒的行李箱上。

    熙攘的人群发出嘈杂的声音。

    左面墙上巨大的黑色挂钟显示,离火车进站还有一刻钟左右。

    “我还是有些一时不能接受。”李东尧说。

    “什么?”

    “你前几天跟我说的筱夏的事情啊!她真的就这么不在了?虽然知道现实已经无懈可击,可感情上总还是难以坦然。”

    苏扬看了东尧一眼,递给他一块口香糖,然后淡然地笑了笑。

    “好像最有资格能说这样的话的人,应该是我吧!”

    “那倒也是。”

    “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接下来。”

    “嗯……没想好,越发思绪混乱起来。”

    “要不继续写信?给这个叫寂静之夏的人。或许会搞明白一点的。”

    “也许!”苏扬仰着头盯着候车厅接近于顶部的几个巨大的排气扇徐徐转动的扇叶,往嘴里塞了一块口香糖后转换了个话题,“听说这一次去B市,还要再派一个人过来?”

    “上面好像是这么说的,说是后天就会到达那里跟我们会合。”

    “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个上了年纪的,怕是相处起来有些费神。”

    “此话怎讲?”

    “做技术和工程的,过了一定的年龄难免就古板生硬起来了。”

    “有道理!”东尧撇撇嘴,乜斜着眼睛看了看苏扬答到。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嘿,我看刚刚你说到的这一点,在你身上,已经初见端倪。”

    “哪里就可以看出来了?”

    “你额头上好像多了一根皱纹!”

    “.…..”

    “别介意,开玩笑的。”

    李东尧耸耸眉,对苏扬笑了笑,便站起身朝前方检票进站口看了去。有不少的人已经开始排到了进站的队伍里。

    苏扬背靠着座椅,继续盯着视线上方的几个转动的轮叶,叶片间穿过来的光束清晰可见。

    有些像连接不同世界的入口。

    不知为何,一旦稍加集中注意力在脑子里揣摩那“寂静之夏”几个字,苏扬就总感觉到仿若有一些断断续续却又无从捕获的音符在思维里飘过。但若是刻意去关注,又全无踪迹可寻。只剩一些白晃晃的色块,一明一灭在眼前闪烁,好像什么也未曾来过。

    “苏扬!”

    “嗯?”

    苏扬听到李东尧的声音,立即抬起头。尔后一瞬之间,周遭巨大而强烈的嘈杂人声就完全冲散了他之前的思绪。

    “该上车了!”

    “哦。”

    苏扬和李东尧拿起各自的背包和行李箱,走入了涌向月台的人流之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