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很闷气,同时大家的情绪也都很压抑,没人说什么话,连王留根也不再唱他的酸曲了,所以车厢里一片沉闷,只有车轮声咯噔噔咯噔噔地响个不停。
大家一个个抱着自己的枪,靠着自己的背包行李,有的在默默地抽烟,有的两眼发呆地盯着某一个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这火车开得也很慢,吭哧吭哧地像一头羸弱的老牛在慢慢爬行,照这个速度,晚上能不能到徐州都是个问题。
一片沉寂中,炮班班长刘胖子忽然用胳膊肘杵了杵身边的邱二宝,小声说道:“哎,你说,这一仗打完就该天下太平了吧?”
邱二宝深深地吸了一口美国骆驼烟懒洋洋地说道:“太平不了,咱们这些人还没死绝呢,咱们都死绝了,没人来打仗了,这天下就太平了。”
刘胖子叹口气:“那倒是,等咱们都死绝了,人家的金銮殿也就造好了,只是这金銮殿可都是用咱们这些臭大兵的尸骨给垒起来的。”
这时,老苟忽然对我说:“秀才,我听说在人家美国,谁当总统要由老百姓投票来定,有这回事吗?”
我一怔,忙说道:“是啊,有这回事。人家美国从一百多年前开国那时候起,总统就是由老百姓一人一票选举出来的,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他们那总统,四年一换,到了年头就得下台,重新去当老百姓,然后另选新总统。”
老苟又问:“要是那总统赖着不走怎么办呢?比如说,到了四年的日子,那总统就是不下台,谁敢叫他下台,他就派兵去抓谁――要是这样,可怎么办呢?”
我想了想说道:“哪里会有这种事呢?人家美国的军队不是那总统wWw.自家的,你要是命令那些兵去抵御外敌他听你总统的命令,但你要是命令他们去破坏美国的宪法,他们才不会听你的呢。”
老苟听了,点点头叹息道:“看来,还是人家美国那地方好啊,最起码,人家改朝换代的时候用不着老百姓跟着陪上性命。唉,什么时候,咱们中国也能像美国一样那就好喽。”
邱二宝吐了口烟说:“没那时候,咱们中国永远没那时候。知道为啥吗?因为咱们这儿的人都太傻,一个个傻得都冒烟了,当官怎么吆喝怎么是,让你杀人你就傻呵呵地去杀人;让你造反你就傻呵呵地跟着造反。就这样的人,还想跟人家美国一样?嘿,做梦去吧。”
wWw. 刘胖子说道:“哎,咱打个比方,比方说咱现在就是跟美国一样了。现在不是毛蒋二人在争天下吗?咱比方说,是比方说啊,他们两个现在由老百姓来选,由你们来选。你们都说说看,你们都选谁?是选蒋还是选毛?”
邱二宝嘿嘿一乐:“我选毛。为什么?因为人家搞共产啊!共产好啊,我最喜欢了,共产共妻,嘿,那多美呀!到那时候,世上的女人你想睡哪个就睡哪个,什么电影明星,什么上海的交际花,老子看好了谁就把谁拖进被窝。哈哈哈哈,你说那他妈的该有多过瘾!”他情不自禁地淫笑了起来。
王留根在一旁说:“我也选毛,听说人家那边现在真的在给穷人分田分地分东西呢。我不要别的,只要能给我一头像咱们炮兵连那样的大骡子我就心满意足了,谁给我骡子,我就选谁。”
麻胡子说:“都他妈在那儿瞎咧咧什么?一个个吃着老蒋的兵粮,却说要选老毛,这他妈的要是让政工处的人听到还了得?”
正说着,忽然“咣当”一声,列车一震,接着就是一长串车轮摩擦铁轨的刺耳声音,列车停住了。
我站起身来,透过小窗户向外看去,只见外面有一个站牌,上面写着“黄口”两个字。对于商丘到徐州之间的这条线路我是很熟悉的,知道黄口是个三等小站,按理是不应该在这里停车的,可是为什么停在这儿了呢?
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好久,外面才有人过来打开了车门:“下来吧,下来放放风,撒泡尿,要走还早着呢。”我们问他是怎么回事,那人说:“前面的铁路被共军破坏了,正在抢修,要好久才能修好呢。”
于是,我们都懒洋洋地跳下车,伸伸手脚,或是方便一下。我向车站的四周看去,只见这小站好不热闹,几条线路上都停满了列车,有货车,有客车,货车都是我们第二兵团的,上面都装满了各种物资;客车里也都挤满了人,都是跟随我们逃往徐州的商丘市民,车厢里挤得如同罐头,孩子哭、女人叫,乱作一团。
我随意地向着军列的后部走去,只见每节车厢的门都被打开了,里面的士兵有的像我一样下车走动,有的缩在车厢里打盹,都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忽然,我在一节车厢里看到了几个女兵,其中有一个还抱着孩子,那孩子哇哇直哭,那女兵便解开了衣襟,掏出自己的乳房,给那孩子喂奶。
我站在那里傻傻地看,忽然有人在我身后照着屁股踢了一脚,回头一看,是一个女军官。只见她嘴里叼着烟卷,瞪着眼睛用嘶哑的声音对我吼道:“看什么看?臭小子,没吃过你娘的奶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