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的奔跑旁若无人，一路上，引来无数诧异的目光。出了校门，是灯光倒映的锦江，江水辉映着鱼鳞般的光影，雾气荡漾在江面上。一个人猛地拉住了林涛的胳膊，把林涛拉得原地打了个转，定睛一看，是黄东。
“你怎么了？”黄东喘着气说：“我叫你几声，你都不理，只顾跑。”
“天风呢？”林涛嚷着。
黄东沉默了一会，深吸一口气，说：“你找他？他已经走了！”
林涛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去了哪里？我要去找他！”
“他没说，他只是说，没脸回老家！”黄东沉沉地说。
林涛顿觉万念俱灰！
雾气越来越重，从江面上，扩散开来，把林涛重重包裹起来。林涛觉得自己被吸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向无底的深渊沉落下去。恍惚间，林涛的双臂奋力举上天空，就像抓一根随风远逝的草！
黄东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天――风――。”
一年之后，林涛去了美国。
……
林涛走后，李山海捡起了那首鬼词，看了看，放在了一边。屋里寒气逼人，李山海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想起，窗门还没关。
李山海走到窗边，拉了拉滑窗。向楼下灯红酒绿的街道扫了一眼，街面上行人很少，李山海看见了站在街道拐角处路灯下的林涛，黑色皮大衣在路灯下闪着光。李山海两手扶着窗台，伸长了脖子，凝视良久，看林涛发呆，拿出电话拨了过去。
李山海看着林涛从挎包里摸出手机，看了看屏幕，然后放在耳边。
“什么事？”电话里传来林涛的声音。
“这么晚了，天又冷，你该回去了。”李山海说。
林涛向李山海的窗口张望了一下，说：“我随便走走，透透气。”说完，吐了口气。
“要不要我送你？我去开车。”李山海说。
林涛心里像咯噔一下，停了一会，随即冷冷地说：“不用，听着，李山海，尽管你是在窗台上，也同样有跟踪之嫌。你还是把自己的事做好！”林涛说着，挂了机，快步走了。
林涛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拐角处。李山海拉上滑门，回到书桌前，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他正在做的萍水投资方案。
这么多年来，李山海与林涛保持着极为微妙的“相敬如宾”的关系，不论是在公司里还是私下交往。林涛是公司一把手，李山海是二把手。李山海从骨子里是个固执的人，林涛从骨子里是个好胜的人，这样两个人一般都很难合作。但他们两个却不一样，在公司事务上，两个人如果意见相左，都会自动各退半步，而且各自退得都是恰到好处，加起来刚好就是一步，双方都能接受。这种默契，很让其他公司的老总们羡慕不已。不过，为了这种默契，两个人都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这让他们内心深处都不痛快。
本来，白天的时候，李山海对企划部的不满，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按照以往的默契，今天晚上，林涛应该拿出一个退步方案。可是，林涛对于萍水方面的决定，却是半步都没退让，这让李山海大为光火。其实，如果是在别的事务上，李山海也就罢了，但萍水对于他而言，意义不同，从某种意义上讲，萍水是他生活的全部！
这点林涛并不知道，公司其他人也不知道。林涛完全剥夺了他涉足萍水的权利和机会！李山海知道，当林涛连续两次强调一个决定的时候，这个决定无可更改！
但是，李山海知道，他没有理由与林涛力争。林涛给他的实在太多了！在内心深处，他不希望林涛有什么不快，尽管他对林涛有着这样那样的不满。现在林涛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他心里还真觉得放心不下。
李山海关掉了电脑，也关掉了他的投资方案。
他倒在了床上，眼睛睁得圆鼓鼓的，盯着天花板。窗外是沉闷的轰轰声，这些声音是马达、车轮、电网、霓虹、高音喇叭、人声所组成的城市的声音，从不停息，构成了城市的背景。而萍水则不同，尤其是大山里乌江边，冬天的夜晚是雪落的沙沙声。
电话铃声响了，李山海一骨碌翻了起来，抓起手机，叫道：“到家了吗？”
“什么？李总！”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李山海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睛前，一看，原来是溜溜的电话。李山海赶紧哈哈了两声，说：“狗日的，原来是你娃，我以为是……。”说到这里，赶紧停了下来。
“你以为是谁！”溜溜笑着说：“刚才和哪个妹儿刚分手？”
“废话少说！”李山海打断了溜溜：“什么事？”
“李总，上次你说的度假村的事，我已经看了几个地方，你什么时候来视察，同志们都盼望着上级领导的指导帮助……。”溜溜油腔滑调地说。
李山海心里灰暗了下来。李山海与溜溜相识很多年了，最早是在乌江的小客轮上，李山海在客轮上当船工，这溜溜时不时搭乘客轮贩卖些山货，两个人也是不打不相识。后来就熟了，还成了朋友。说起来，溜溜那些不伦不类的官话，还是拜李山海所赐。这些说来话就长了。
度假村的事，是年前李山海托溜溜去看的。按照李山海的设想，瀚海公司在萍水的翰林酒店只能满足高消费人群，不能满足底消费人群的需求，所以，他打算在几个风景好的地方搞几家度假村，投入少回报快。因为他不能经常呆在萍水，就请溜溜帮他看看。溜溜满口wWw.答应，只有一个条件，要求合伙入股。这是件小事，也是件好事，溜溜是萍水的地头蛇，能和翰林合伙，可以减少一些麻烦，而且，溜溜的为人，李山海是了解的，虽然是个混混，可也算是“混”之有道，所以，李山海也没请示林涛，就答应了。
林涛跟李山海的想法完全不同，度假村之类的低档消费项目，林涛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如果李山海还能主持萍水的事务，搞一两个度假村，林涛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可现在李山海完全被排除在外，做不了主。
李山海打了个哈欠，对着手机说：“度假村的事，你直接跟林董事长谈吧。”
“林董事长？我是一个普通群众，跟林董事长有一定的距离，不好直接向她汇报吧。李总，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我们强强联合……。”
“强你妈个头！就凭你那条破船？”李山海挖苦道。
“当然，当然，李老兄，老哥哥，不算强强联手，怎么也算是帮扶对象吧，李老兄，我们农民穷啊，可我们有志气，有理想，有抱负，有力气……。”溜溜又开始没完没了。
“得，得，你什么都有，我是一无所有，你让我怎么帮扶你？”李山海觉得自己有些有气无力。
“一无所有？瀚海公司拔根毛也比我的腰粗……”溜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口气变得正经了许多：“山海，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李山海说：“从即日起，萍水那边的事由林董事长全权负责。”
“那你呢？”
“我？”李山海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我嘛，就是个大内总管，不，总管算不上，就是个火头军吧，在市里给大家做做饭，搞搞后勤什么的。”
手机里面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溜溜说：“看来是发生了路线斗争，党内斗争从来就是残酷的，当年张国焘差点要了毛大爷的命，现在……。”
“打住！你那点历史还是我教你的。”李山海没好气地说：“你的度假村也不一定干不成，去跟林董事长说说，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我困了，要睡觉。”
“我看百分之百干不成！”溜溜说完，挂断了电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