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孤坟并没有让天风感到恐惧,也许是因为那凄美的碑铭,也许它和天风一样落寞……,天风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对那孤坟反而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亲切感。它对着墓碑鞠了躬,喃喃说道:“青山不语花常笑,流云无声鸟作歌!天风叩扰了。”说完,叹了口气,环视四周,三面是黑压压密不透风的山林,一面是十几米高的断崖,阳光从断崖上倾泻下来。断崖并不是很光滑,有一些凸起和凹陷,天风估计了一下,攀爬这崖壁不需要专门的攀岩技术和工具,但要有力气,能够只手托住整个身体。看来,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攀上这崖壁,再做打算。天风回到崖壁前,开始攀登。
崖壁有些潮湿,天风小心地用手脚寻找着岩石的缝隙,找到支撑点,然后手脚并用,向上攀爬。他越攀越高,渐渐的,他的身体到了潮湿阴冷的丛林之上,暴露在炙热的阳光下,天风的脚步逐渐加快,每攀一步,就能感觉到太阳急剧上升的热度,崖壁开始发热、发烧、烫手。他的手掌和脚掌开始疼痛,疼痛一旦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从手足到四肢到躯干,在胸**汇。
中午时分,天风攀到了崖顶。崖顶在半山腰,有大约半个篮球场大的一块全石空地。天风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感到浑身酸软。他取下行军包,打开,那个饭包微微还有些余热,香气扑鼻。天风取出馒头鸡蛋,就着咸菜,吃了起来,想起昨晚那个女子,天风心头竟有些醉意。
正午的阳光下,崖顶的视线非常开阔。远处是蓝蓝的天空和悠悠的白云,一派青山望不到边,近处可见山脚下树丛山纷飞的野鸟。原本青绿的山梁在阳光反射白云涌动中,缓慢地变幻着色彩,青、绿、紫、黄。风从对面吹来,松涛阵阵,透体清凉。古人有诗云:杳杳天低鹕没处,青山一发是中原。天风想起这次进山的目的,苦笑一声。
在大学里,天风很不起眼,这大概跟他的出身有关。他出生在山里,很小的时候,面对四周的群山,总想搞清楚山后面是什么。后来稍大一点,和一帮土匪似的同龄孩子爬上屋前的山顶,一眼望去,山那边还是山。这曾经让他非常惆怅。再后来,穿着爸爸打的草鞋,背着妈妈缝的书包,走几十里山路去上学。有一天,老师突然问我们:“你们以后是想穿皮鞋还是穿草鞋?”
“皮鞋是什么?”同桌的女孩怯生生地问。
“皮鞋嘛,就是你走路的时候,可以象兔子一样飞快,路上的齿齿草又不会伤你的脚。”
“那当然想穿皮鞋。”天风不假思索地回答,引得女孩一阵大笑,扎着红头绳的小辫子扫在他脸上,麻痒麻痒地,很不舒服。
“想穿皮鞋就把所有的生字抄20遍!”老师严厉地呵斥我们,吓得他和女孩赶忙翻开小字本,一声不吭地抄啊抄啊,直到月亮挂在黑黑的山顶上。
wWw. 后来那个女孩死了。是在放学的路上不小心掉下山摔死的,穿着蓝布褂子,扎着红头绳,埋在山脚下一颗大槐树旁。
天风总算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离穿皮鞋不远了。可是,要让别人承认他真是块穿皮鞋的料,还远远不够,尤其是在城里学生眼里,他还是穿草鞋的坯子。这一印象来源于他的蓝布干部服。
那年,天风考上大学成了远近村子的特大新闻。村支书特别高兴,这让他在周围几个村支书中间,讲话的分量陡增。于是村支书带头,出了几块钱,村民们凑了点份子,请村里的裁缝给天风做了一身四个兜的蓝布干部服,一双黑布鞋,天风穿在身上,扣上风扣,比县里干部还干部!这身衣服很让天风风光了一阵子,走在山路上,行人都远远地停下来,神情肃穆地迎接天风的到来,再神情肃穆地目送他离开。
可是天风穿着这一身来到市里,进了大学校区,才发现这身让人敬仰的干部服彻彻底底地暴露了他这个草鞋坯子,哪怕他穿着布鞋。城里人花花绿绿的,那衣服的样式天风想都没想过,女人们露胳膊露腿,薄薄的细布还能隐隐透见里面的让人心慌的带子,男人们的衣服也是五花八门,反正不像天风那样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没多久,天风得到了一个“县级干部”的美名,这美名要是他的乡邻叫出来,那是赞美,可是让城里人这么一叫,天风觉得浑身冒虚汗。
同年级有个女生,叫林涛,那是一个一从他身边走过,就让他心慌的女生。林涛是学分子生物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几乎是学校里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林涛是系花,是寝室里卧谈会的永久话题,晚上,寝室熄灯后,前后上下铺的小子们就开始谈论这个教授的宝贝女儿。他们会谈到林涛和某某男生同桌上自习,和某某男生在食堂一起吃饭,和某某跳过舞……所有这一切,都跟天风毫无关系。这帮小子互相取笑对林涛的暗恋、对林涛的不自量力,但绝不会取笑天风,在他们眼里,天风是连暗恋的资格都没有的。总之,在他们眼里,林涛的一切与天风无关。
这一点,天风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林涛性格开朗,和男同学们不苟言笑,老远就能听到她的笑声,可每次跟天风他相遇,总是礼貌地点点头,一晃而过,而不是像对其他人那样暄寒几句。
天风上了两年学,还是个舞盲。其实刚进校的时候,天风也跟着同学们试着跳了几次,那脚步总是踩不上点,倒是总能够准确无误你踩上女同学的脚,不可避免地遭受白眼甚至于痛斥。于是天风彻底打消了扫盲的念头。一个周末,同学们生拉活扯把天风架到了学校舞会上。舞跳得舞会是露天的,在灯光球场。里面人头攒动,男女同学各自围成一个个小圈子,音乐还没开始,大家说着闲话。天风进了舞会,手心冒汗,被几个同学架在中间,走又不是,站也不是,情急之下,向同学要了一支烟,点上,才觉得手脚有了依靠。
身旁有人惊呼:“喂,看,林涛来了!”
顿时,男同学们像被提着脖子的鸭子,伸长wWw.了脖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一个点上。林涛和几个女同学坐在球场对面的水泥看台上,穿着红色连衣裙,头发整齐地披在肩膀上,显得特别引人注目。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