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老师的眼神让人心头发毛,怎么说呢?很像沙漠中垂死的人看到水时爆发出的那种混杂在希冀、激动的眼神。
我往后缩了缩,心道坏了。完了,留给班主任不守规矩随便乱翻老师东西的坏印象,不知老师会怎样刁难我。
“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乱翻您的东西。实在是太无聊了。”
暴汗,书架经我两次蹂躏,被动过的痕迹着实明显。
班主任像没听到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像狼捕捉猎物般专注、疯狂。
“傅清清,你有意向参加作文大赛么?”
愕然望了眼这个瘦瘦小小丢在人群里也翻不出,正处于花信年华的女老师。那像寻找到宝物般的样子让我鼻头发酸。
如果清楚花田小学的现状,班主任的反应也不算异常。
花田小学虽说是区小学,可近几年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渐深入,我们这座海滨城市涌现出大批私立中小学校。这些民办学校拥有一流的教学设备、硬件设施,严苛的教学管理。同时高过公办学校两三倍的薪水与忽视教龄实力决定一切的竞争制度吸引了大批优秀教师。大批优秀民办学校如雨后春笋,挤占了日益衰败的公办学校在教育界的席位。
师资的大量流失与僵硬化的管理方式令垂死挣扎的公办中小学境地更加艰难。越来越多的家长宁愿将孩子送进那些收费如同他们的教学楼一样华丽丽的私立学校。生源缩减,质量下降。于是有些本还处在犹豫之中的年轻教师们决然抛弃“铁饭碗”,投入私立学校的怀抱。一环紧扣一环,恶性循环演变愈烈。
尤其像花田这样的非重点学校,政府不会也不可能给予像保护市一中等省重点一样的待遇。
花田小学近几年多次参加省级竞赛,竟无一回夺过名次!搞得学校灰头土脸。领导们不高兴了,自然将火气全撒在可怜的教师身上。
近来举行的全国小学生作文大赛,学校本不抱希望夺得名次。只是觉得若连省级比赛都晋级不了,实在太没面子。领导下了死任务,教师们尤其是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压力甚大。
“傅清清同学,老师也不瞒你。”班主任摩挲着《简.爱》灰白色透出浓重压抑感的封皮感慨道:“花田小学在这次作文大赛中说什么也得进入省决赛。要不然以后的参赛资格都会被取消掉。”
既然这次比赛如此重要。老师怎么敢对一个她知之不祥的学生如此放心?花田小说再不济,可好歹也有几百来号人,难道就找不出一个作文高手来?万一我把这次比赛黄了,那她怎么办?
班主任看出我的疑问,嘴角堆出好看的弧度。
“一个会读仓央嘉措诗歌的小学生怎么可能写不好作文?”
“再说了,我只能代表班上推荐你先参加学校的选拔。能不能代表学校打入省复赛,那可得凭你的本事!”
原来如此!狐狸啊狐狸!
听到她后面那句话,我知道这件事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改不了了。
班主任正和我说着大赛的流程。刚讲到省复赛的时候。办公室的大门突地被撞开,阳光直射近来。撞门的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原来wWw.是班长李向阳。
“李老师,快,快去教室,班上有同学打起来啦!”
看他讲一句踹一口气的,跑得速度可想而知。李老师见他脸憋得通红,忙给他抚背。
“慢着讲,慢着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班主一手捧着心口,一手拉着班主任,急急地往外走。
“王丽娜考试后讽了张贤几句。然后两人便吵了起来。张贤抄起凳子就要砸王丽娜。”
“天,那王丽娜怎么样了?没有砸着吧!”
“没有,张贤被男生们拉住了。”
天!张贤打人,而且还准备拿凳子砸。幸亏被拦下来,要真出了事。贤贤别说考试,可能会被送往少年管教所。
贤贤性格虽说泼辣些,胆子也大于常人。可是在班上打架,欺负同学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是个私生子,自小未见过父亲。母亲也和家人断绝了关系,独自抚养女儿。听贤贤说她母亲的性子极为温柔,甚至可以用懦弱来形容。在街坊邻里的嘲笑和附近孩子的欺负中长大的贤贤很敏感,最听不得人家的辱骂。容易走阶段的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想必也是素来喜欢嚼舌头打小报告的王丽娜骂的极难听吧!
“王丽娜为什么要骂张贤?”
“王丽娜说新来的同学考试作弊被老师抓进办公室训话去了。张贤听不过,便和她争论起来。王丽娜于是嘲笑张贤是个没有父亲的杂种,只配和、、、、、、”班长飞快的瞧了我一眼,脚步稍稍慢了些。
班主任板着脸厉声说道:“这个王丽娜小小年纪的,舌头却这么长。只配什么,你到时说下去啊!”我无心听班长叙述事情的经过。贤贤是个好孩子,我很清楚。她的性格向来喜憎分明。从小在磨难中成长的她看上去极为坚强,其实不过是经瞧不经敲的玻璃,十分脆弱。那个不知道人生艰辛的温室里的花朵一样的蠢孩子说出这般侮辱的话,她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这个女孩子像极了我,一受伤便不顾一切得竖起全身的刺来保护最柔软的自己。
“王丽娜说张贤这样的人只配,只配和傅清清这种乡下来的没有教养又蠢又笨的人做朋友。而且她们两个都是没有爸爸没人爱的野孩子。”
李向阳还小,自是不知道委婉地描述二人吵架的经过。也不知道这样的话会给还有一个被涉及到的人带来怎样的伤害。幸亏我二世为人,再难听的话也听过。
我本想当做没有听到他的话,快步走路。但性子同样急躁的我实在忍不住,回头瞪了眼班长。也许是我眼中的光芒太过凌厉,班长李向阳嗫嚅着,“不是我,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复述了她的话。”
他的脸都白了,双手连连摇着,步子加快。准备在我扑上来的时候能快速逃到班主任身边。
班主任李老师的脸色愈发不好看。跑得更急,不时看向教室。
快到教室门口,吵闹声清晰地传入我们耳中。
那两人还在对骂。隔着乱成一锅粥的劝说中,我竟听清了贤贤带着哭腔的指责声。“我就是要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人!”
然后有事摔凳子踢课桌的嘈杂声。
我们三个冲进了教室。
那是怎样混乱的一幕呵!当事人各自被几个高大强壮的男生拉住。众人形成一个包围圈。地上倒着几条凳子。书桌都被后移出圈。邻近的桌子上凌乱不堪,书籍被胡乱得堆放着。书包文具之类的东西撒了一地。贤贤那个绘着可爱卡通狗的小橘色布包上印着几个脏兮兮的脚印。
王丽娜精心编的辫子被扯散,头发一团团的纠结着。白嫩的小脸上布着几道细长的红色血印,明显被抓过。两个一米五六左右的男生一左一右死命得拉着她。她犹在咒骂着,恶毒的语言从那粉嫩粉嫩的小嘴巴里成串飘出。穿着漂亮的小样皮靴子的双脚胡乱蹬着。围着她的人尤其是拉着她的两个男生莫不路出痛苦又带着鄙视的神情。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杂种。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的野杂种!”
和状若泼妇的她不一样。贤贤的眼神空洞洞的让人心慌。对面的人捂不住的恶毒的语言似乎对她没有了什么刺激。贤贤突地露出诡异的笑,似乎很赞同王丽娜的说法。
不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没脑子的王丽娜彻底惹恼了贤贤。这个自尊心被人当中践踏的一无所剩的女孩子这回怕是拼了命也要让王丽娜好看了。
果然,贤贤口中分辨着,趁大家的注意力转移的时候,弯腰迅速拾起落在脚边的用来削铅笔的小刀。
尖利的小刀迎着午后的阳光闪出狰狞的光泽,幽暗而又诡异。
被贤贤的疯狂惊住的从没有见过这种画面的小学生们目瞪口呆得看着眼前一幕,完全忘记了应该去阻止,去夺下那个已陷入疯狂的女孩子手中的利器。
班主任拨开人群,同样被她的决绝震撼到。
“张贤,你千万不要冲动!好孩子快放下刀啊!”
张贤一惊,手抖了一抖。下定了决心,手飞快地伸出去。拉着她的男生竟不自觉地松开了钳着她的手。王丽娜惨白着小脸眼睁睁得看着向她重来的平时老爱拿在手中把玩的铅笔刀。脚软的忘记了瞪,嘴巴张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啊!”传来一声叫痛声。
年轻的班主任连唇都白了。没有想到老师的威严不但没有阻止住这起暴行,反倒是连累又一个同学受伤。
贤贤松开手,倒退几步,望着倒在地下的人,意识终于回复。她抱着头大叫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要伤害你,你为什么要替王丽娜挡一刀?”
她的手哆嗦着,紧咬着下唇,不断摇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真实的发生了。
她没有报复到最恨的人。那把铅笔刀,上面还残存着铅笔屑的小刀,正深深的扎在她刚结识的朋友的胳膊上。白色的衣袖很快被血浸染开来,在那一片纯白中开出一朵巨大的风中残菊,惨败而又惊心。
“张贤,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个死野杂种,居然想杀死我,我,我会叫我外公开除你,将你抓到牢里。”
这个臭丫头怎么这么笨?她难道还想要我再替她挡一刀?
真想用臭袜子堵住王丽娜的臭嘴。这是我在昏倒之前的唯一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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