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难忘的一次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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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爸wWw.爸不打孩子,也不骂孩子。但有一次,他真的大动干戈,狠狠地教训了我一次。

    那天,我做几何作业,铅笔芯太粗,稍不留心,虚线就画成了实线。为图省事,我到爸爸的房间“借用”了他的绘图铅笔。尽管用完就放回了,但爸爸还是一下子就发觉了。他的案头井井有条,笔如何摆,尺怎么放,那绝对是有讲究的,摆放的位置都准确得如同外科医生的手术器械,用起时总是得心应手的。他用的铅笔,先用小刀环笔绕着刻个印,再用刀片均匀地削。每刀削多厚、多长,笔芯裸露多少、粗细如何,已形成了一定之规。而且使用完后,必物归原处,丝毫不乱。如此做法,我用秃的那支铅笔,自然要露馅。

    于是,爸爸生气地把我叫进了他的房间,罚我按他的要求站好___两脚并拢,脚尖并齐,手垂下,中指贴着裤缝,头低着而下巴贴着锁骨……他仔细打量我一番,觉得符合他的要求后,就搬了张椅子,威严无比地正坐在我的对面,手里就握着那支铅笔。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爸爸的面前就如此地乖顺,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听他摆布,弄出了这么一付极为别扭的姿势。

    “这笔,你是不能用的。知道吗?”他大声说道。

    “知道了。”我小声地应着。

    “知道了,你就说说为什么?”

    “爸爸的东西是不能乱动的。”

    “不,不是这个!你说,想好了再说!”他仍是那么生气地说。

    我说什么呀?我下巴也不敢离开锁骨,只得翻着上眼皮,瞄了他一眼。爸爸晃了晃手中的铅笔,似乎是在为我做个暗示。

    “我不该动爸爸的铅笔。”

    “不,不是这个!这铅笔不是我的,你明白了吗?”爸爸见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只好进一步提示,“这支笔,不是我的。是公家的,是公家配给我用的,给我工作用的,是用来给公家办事的。你是不能用的!明白了吗?”

    早被爸爸这异常举动惊得候在一边的妈妈,此时才吁了一口气,说:“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支铅笔吗?看把孩子吓得!你大事都不管,这小事……”

    “什么,这是小事?嗯,公家的便宜占不得呀!你们不晓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吗?小事不注意,成大事时就来不及了!多少人……”爸爸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我`没工夫和风细雨你磨牙!”妈妈一转脸,伸手来拉我,“小六子,以后别动你爸的东西,听到没有?走,吃饭去,饭菜都凉了。”

    “不行,他不能去吃饭!犯了错,就应该接受惩罚。饭,他不能吃!”爸爸很严厉地说。在他看来,罚一个人不吃饭,或许就是最大的惩罚了。

    我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其实,即使我动,他们也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责备的。可我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我听见外屋他们吃饭的声音,以及那碗碟的响声,我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可我不想吃饭,真的一点都不想。

    “添三分之一碗。”

    “这哪里是三分之一?是五分之二了!”

    听到爸爸这熟悉的声音,我的心阵阵地产生着隐痛。或许我还没有真正认识到错在哪里,但我知道自己错了。因为爸爸说我错了,所以我就错了。他是个严谨得几乎到了极限的人,是不易犯错的。就拿盛饭来说,他从不说“小半”碗之类模糊概念的话,而是“三分之一”之类准确的表述。说还不算,还有做。当三分之一变成五分之二时,他绝对会将它变回三分之一的,即使只是多一口饭。这次,他如此地惩罚我,当然是拿捏得极准的,我没错才怪呢!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不就是用了下铅笔嘛,爸爸竟这般地大动肝火?年幼的我哪里知道,当时的四清运动如火如荼,干部个个过关,人人自危。那些在困难时期假公济私、多吃多占的,都成了“四不清”干部。当初小小的不慎,招来的是无休止的灾难。爸爸这是有感而发呀!

    爸爸回房了。如同往常一样,他碗一撂就回房,含一大口浓浓的茶水,咕噜咕噜嘴,再吞下肚。然后,掏出那叠得方方正正的手wWw.帕擦擦嘴;再把那用过的一面,折到里面去。他的手帕,一直要用到没有干净面时才洗的。为这,妈妈和他争了许多次,可他固执己见,说物要用至极点才该弃之。于是,他这“坏”毛病才坚持了下来。再然后,他就看起了报纸。他看报,人是端坐在椅子上的;报纸是端正地展开的。就没见他躺着看过,也没见他翻书似地看过报纸。他说:文化是要尊重的,正襟危坐,才是尊重。

    一会,爸爸移开了报纸,露出了他那清瘦的、颧骨高耸的脸,说了句:“去吃饭吧!”

    “我不吃!”我嘴里坚决地说,心里却在说:爸爸,这不是你在罚我,是我在罚自己。谁叫我错了呢?错了,就该接受惩罚呀!我朝爸爸弯腰点了点头,“爸爸,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动公家的东西,我知道了!”

    我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蓝天白云下……

    这是爸爸唯一的一次对我的处罚。多少年过去了,但当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而几乎所有的细节,仍让我记忆犹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