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夏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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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手中的纸条,龙渊日皱紧了浓黑的剑眉,他此时站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一大片香浓的栀子花田外,远远才有一座像房子样的建筑,他脱下西装外套扔进车里,关上车门按了控锁后,迈开大步向远处那座建筑走去。

    费劲的在花田里的小道上走了半天,上等的意大利手工牛皮鞋上早已沾满了泥泞,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垂落到了额际,白色衬衣也解开了扣得整齐的扣子,就在他差点抓狂的时候,泥泞小路突然到了尽头。

    低下头看看自己被泥泞弄脏的裤子,龙渊日嫌弃的抖了抖腿,举目打量着眼前的农家小院,竹篱围成的院门,屋子旁边有棵生长浓密的大树,屋后隐露一点芭蕉叶的翠绿,偶见一两只鸡慢慢走过,院子里收拾得倒是整齐干净。

    迟疑着推开了竹子做成的院门,吱呀一声让刚舒展的浓眉又皱了起来,龙日渊小心的抬起脚迈进院子里,仿佛怕自己脚下重了,会震垮那看起来不太稳的房子,他咳嗽了一声,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由傻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偶尔一阵凉风吹过,虽没有空调制冷的效果,但好歹也算凉快了下来,龙渊日仍是站在原地没动,四下打量着故人所住的地方,还好没有想像中的鸡鸭猪粪味,也没有想像中的茅草屋顶,简简单单青砖瓦房收拾得挺干净,不过看起来不太稳当。

    “是小渊来了吗?咳……请到这里来坐吧!”

    随着温柔的声音响起,一个披着薄衫的娇小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满脸的苍白憔悴,看得出来正被病痛折磨着,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有与之不符的沉重,被生活和疾病所困的沉重。

    看到女人在院子里站定,穿着简单的白色布裙,记忆中的长发变成了短发,细瘦的四肢和单薄的身体,对着自己露出微笑,那朵羞涩的笑花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样子,龙渊日不敢置信的叫出曾经的名字;“夏姐……”

    女人走近拉了他的手往树下走,让他在一把藤椅上坐下,从容的进屋端出切好的西瓜,在身边矮凳上落坐后,温柔的笑看着他,细声说着他没怎么大变,还是一样的英俊好看,那样子好似还像当年温柔念故事给自己听的时候。

    龙渊日记得这个大姐姐,在自己还是个小鬼的时候,父母忙于各自的工作不在家,是这个温柔的姐姐每天替自己做饭,带自己到她家里睡觉,也给自己读床边故事,孤单寂寞的时候也是夏姐陪着自己度过。

    那时他八岁夏姐十六岁,在龙渊日的记忆中,夏姐比自己母亲的位置还要高,永远不会说重话,永远都那么温柔,夏姐在他心里就像是另一个母亲一样,代替自己的妈妈对他好,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一直这样持续着,一直到后来夏姐因为一个男人和家里决裂,他才知道温柔的姐姐固执起来很可怕,经常都能听到和夏叔叔他们争吵的声音。

    他还记得是那年的某天晚上,他又一次睡到了夏姐的家里,半夜被门外的争吵闹醒,揉着睡意朦胧的眼下了床,在门缝里看到夏叔叔打了夏姐一耳光,气得全身都在颤抖的把夏姐赶出了家门,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夏姐。

    后来才知道夏姐被那个男人骗了,未婚先尝禁果有了身孕,这在书香门第的夏家无疑是一记重磅炸弹,当老师的夏叔叔绝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辱没门风,所以与夏姐断绝了父女关系,从此不再来往。

    再后来是在夏叔叔的葬礼上见过夏姐,牵着一个很小的男孩远远的对着灵堂磕头,他正想追上去时,却见夏姐含泪带着男孩离开了,这一晃居然是十多年过去了,自己也是二十六岁的大男人了,而记忆中温柔的姐姐终于有了消息,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如今这种样子。

    月前自己回了趟老宅,对着仍是没什么话可说的父母,他吃过饭就想离开,父亲却交给他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是一把干燥的栀子花瓣、十来张夏姐儿子从小到大的照片和一张纸条,写着这里的地址及夏姐的请求。

    看看手中已被汗水浸得有点模糊的纸条,夏姐请求他给无辜的孩子办一个身份证,那个已经十七岁的少年,至今仍是父不详无法备案的黑户,他再三思量了一月后,终于下定决心来到这里,只为报答曾经年幼时夏姐给予自己的温暖。

    “夏姐……你……还好吗?”

    看着眼前苍白瘦弱的姐姐,龙渊日一向冷硬的脸庞也闪过一丝怜悯,对上旁边仍然温柔的目光,他有点别扭的转过了脸,不自在的轻声询问着。

    “我啊!就那样,小渊能来我很高兴呢!你当时还小,可能不太清楚我的事吧!小渊有兴趣听吗?对了……这是凌儿自己种的西瓜,用井水冰过了,小渊尝尝看吧!”

    夏卿愉快的递了块西瓜过去,仿佛对自己那个儿子很骄傲,语气里尽是为人母的自豪,看着龙渊日的眼神里没有生疏,仍是像当年一样,觉得他就是那个需要温暖的邻家弟弟,想到自己即将要请求他办的事,夏卿觉得有必要让他了解故事的始末……

    “……那时我太年轻也太单纯,那个男人几句花言巧语就哄得我心甘情愿了,后来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太傻太天真,我被爸爸打出家门后,也曾想找到那个男人告诉他凌儿的事,但打发我的是他太太填好的一张支票;

    我用那张支票买了这座房子,剩下的钱想打掉凌儿,可是走近医院的时候,我终没能狠下心做那造孽的事,现在也不免庆幸当年没有做错决定,还好有凌儿的陪伴我才能熬过这许多年;

    那个孩子叫夏凌,温暖得就像这夏天的暖阳一样,很懂事也很贴心,这一大片花田就是我们母子生活的来源,城里有不少花农会跟我们订购,我自己也养点家禽可以换钱,这些年一直就这么过着;

    可是一直让我揪心的问题就是凌儿的事,眼看同龄的孩子都早已拿了身份证了,他的身份证却一直迟迟办不下来,过去我自己教他念书,所以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现在才知道我还是那么天真……”

    停顿了一下,夏卿看看龙渊日没有不耐烦的表情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仿佛带着栀子花的香气般,才继续往下讲着自己的辛酸与恬淡生活,从头到尾没有保留的讲了出来,包括自己的病,没钱治疗而延误时机的子宫癌。

    她的生活和想法都简单而乐观,没有多余的想法和要求,也不曾想到自己单纯的不贪婪,让这个曾经的弟弟牵动了记忆中的感情,为自己和孩子赢回了一个正实的名份。

    “夏姐,让我娶你吧!”

    龙渊日很冲动的说出了这话,心底一惊有些讶然,但随后看到夏姐比他更吃惊的表情,他觉得自己这么做并没什么不对,对这个似母似姐的夏姐,他心里有着几分疼惜,听她的口气,似乎癌症已经到了晚期,大概时间也不多了,自己不能让她死了都是个孤魂野鬼。

    深吸了一口气,龙渊日觉得自己做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了,拉过那枯瘦的手,他很诚恳的又说了一遍,虽然十多年没见也没有联系过,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姐姐是不会变的,他想在姐姐最后的时间里,把曾经的温暖再让她也感觉到。

    他的话才落音,夏卿就哭了起来,削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感动得不能自己,她真的没想到弟弟能给自己这样的帮助,只有结婚凌儿才能很快有个身份,也只有自己嫁了凌儿才能有个更好的未来,可是她要拿什么来还小渊的援助之情,也许她应该教导凌儿,好好替自己还这笔情债。

    龙渊日伸出手僵硬的拍拍夏卿,刚想替她拭去泛滥的泪水,就听到头顶有个粗嘎嗓音响起:“你怎么欺负我妈妈?”

    随着一把树叶和话音的落下,一团黑乎乎的人形之物从天而降,吓得龙渊日赶紧伸手接住,一个没什么份量的泥人就落在了他怀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怒瞪着他,看清他的长相后愣了一下,再回头看看母亲斥责的眼神,泥人不好意思的对他又笑了一下,露出白白的牙齿闪着光。

    “妈妈…又疼了吗?”

    少年轻叫失神的母亲,担心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这几日妈妈一直被疼痛折磨着,他知道那种叫子宫癌的病,痛的时候会痛得让人发疯,他马上就从俊美哥哥怀里跳下地,凑到夏卿身边关心的询问着。

    “凌儿,你去把这身泥洗洗,妈妈要介绍你认识个人,快一点……”

    夏凌点点头没有多言,赶紧跑到另一边,从水井里拉起一桶水,举手就往自己头上浇去,从头淋到脚冲掉身上的泥巴,打了两桶水冲洗,总算弄得清爽干净了,又赶紧跑回母亲身边坐着,乖乖的听妈妈跟英俊哥哥说话。

    龙渊日这时才看清,这个少年有着如夏姐一样的白晰皮肤,想必惯常在田里忙活,纤瘦却结实的身体,较同龄的少年矮了一点,一张与他妈妈一样的漂亮脸蛋,被初夏阳光晒得发红的窄细肩膀,穿着背心短裤,笑得像骄阳一样热情坦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