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萦从被窝中探出头,瞟了眼窗外。
天黑着,还早,继续睡。
月萦拱了拱身体,埋头再睡。
“姐姐,姐姐。”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清晨的静谧。一路小跑,走得太急了,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脚。
“姐姐,醒醒。”幻儿推搡着月萦,急切地叫道。
“幻儿,别吵,困着呢。”月萦翻转过身子,拉高被褥捂住耳朵。
“钥清宫的陈公公来了。”幻儿不死心地继续吵她。
“打发他走便是了。”月萦囔囔道。
“不行阿,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是来宣旨的。”
宣旨?
月萦哀号一声,那个男人可不可以忘了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她不介意当一块路边不显眼的小石头。
她真的不介意。
月萦揉了揉双眼,无奈地从被窝中坐起,“幻儿,给我衣服。”
“是。”
“陈公公。”
“皇后吉祥。”陈公公一见月萦出来,立刻屈膝行礼。
“公公不必多礼。”
“奴才是来传口喻的,皇上说主子们好久没有聚过了,今晚皇上想在承天宫设宴,邀宫里的主子们在承天宫聚一聚,让皇后早些准备着,好迎接各宫的主子。”
设宴?
还是在她的承天宫。
月萦微微颔首,转脸对幻儿说道,“幻儿,送陈公公出去。”
幻儿送走陈公公后又折回殿中,只见月萦坐着,锁着眉,“姐姐在为晚上的宴席心烦。”
“恩。”月萦闭上眼,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人多。今天晚上,一群女人聚在这里,我的耳朵可有的受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十几二十个。聚在一起,还不掀了她这承天宫。
“罢了,你去华贵妃那要几个人来,既要设宴,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是。”话音刚落,幻儿便走了出去。
时近中午,幻儿还没回来,承天宫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绛紫色金纹百蝶穿花花式的上衣,搭上一袭玉色长裙,淡绯璎珞佩于胸前,极尽奢丽。
“臣妾璃宫淑妃,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淑妃屈了屈膝,灿笑盈盈。
月萦一见是她,微皱了眉,嘴上仍是笑道,“免礼。”
淑妃直起身子,转过身,从她右后方的宫女那接过一样东西,“娘娘,这是殷朝的岫玉,玉质莹润,刻纹细如游丝,婉转流动,据说曾是屈桑的佩饰,臣妾听闻皇后对屈桑甚是痴迷,便拿来了。”淑妃娇笑着,缓步上前,将玉佩递给月萦。“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后能衬得上这块玉佩。”
讨好谄媚之意,昭然若揭。
“淑妃过誉了,这玉若是被本宫所有,怕沾惹俗气,失了灵性。”
“姐姐这般说法不是在责备妹妹让这玉染了俗气么?”淑妃嗔道,“我是个愚笨之人,这玉放在我身上不是更糟蹋嘛。”
淑妃执起月萦的手,将玉塞入月萦手中。
月萦不好推脱,也就收下了。
她百般讨好,一定是有事相求,就当做是酬劳好了。况且这玉的纹饰特别,她很喜欢。
这样一想,月萦便收得心安理得,等着她道明请托。
见她收下岫玉,淑妃叹了口气,哀怨地说道,“姐姐,皇上都有好些日子没去我那了。”黛眉轻拢,竟还有些西子捧心的遗风。“听闻皇上今晚设宴承天宫,别宫的那些嫔妃才人们个个文采出众,偏我不争气,对诗词歌赋知之甚少。若是在席上出了糗可如何是好。皇后学识广博,可否指导一二。”
月萦挑眉,简单说来,无非是让她帮她写首诗之类,好令她在今晚的宴席上出出风头,引来皇上注意,重蒙恩宠。
这倒也不难。
月萦暗忖,她只负责帮她找篇诗来。月萦提笔,洋洋洒洒写下一篇,递给淑妃。
“谢姐姐。”淑妃看了一眼,不懂,索性不看,折起藏于袖间,决定回去再慢慢背。
“没有其他事便退下吧。”月萦懒懒地说道。
淑妃甫走,凤馨便带着湘竹走了进来。
“姐姐,刚在路上碰到淑妃,她来做甚。”
“拿这块玉换了一篇赋。”月萦轻笑,把刚得到的玉佩递与凤馨。
“是块好玉。是想在今晚的宴席上好好露露脸吧,她虽出身于名家,偏没个机灵的脑子,每次聚会都落于人后,所以这次才来找姐姐吧。”凤馨好笑地摇摇头,“她倒是胆大,敢来找姐姐替她代笔,皇上怕是一眼便看出来了。”
月萦掂了掂手上的玉,笑着不语。在淑妃的眼中,她不过仍是那个为了几两银子不惜屈膝的小小宫女罢了。就算住进承天宫又如何,没有皇帝的眷宠,依旧是个卑贱如草的挂名皇后。
“给姐姐捎来了一些东芷过进贡来的瑞脑香,能解乏,皇上只爱这味道。”说着,将一个锦囊递给月萦,隔着锦囊,馥郁的香气仍能窜入鼻尖,袭人肺腑。
“真细心。”月萦莞尔,“多亏有你,突然说要在这设宴,让我措手不及,都不知道才哪里着手准备了。”
“不过都是些琐碎的事。”凤馨笑道,“平日里你总说幻儿不够心细,今日幻儿倒是沉稳,面面俱到,连湘竹都自叹不如呢。”
“那也是湘竹教的好。”近些日子,幻儿和湘竹走的近,时常凤馨一来,便拉走湘竹去别处,嘀嘀咕咕也不知道两人在讨论什么。
“那我也先回宫了,晚些时候再过来。”
===========================
月亮浅浅一钩,月色却极明,如水银般直倾泄下来,整个宫殿都如笼在淡淡水华之中。
不过一会,各宫的妃嫔们便陆续过来了。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妹妹,让月萦直呼受不了。嫔妃们到齐后,皇帝也到了。众人早早在门前迎候,见了他纷纷行礼。一下子,往日清净冷清的承天宫顿时人头攒动,热闹不少。
进堂座下,月萦命幻儿焚一把香在荷花底座的铜炉中,淡白若无的轻烟丝丝缕缕没入空气中,一室馥郁袅绕。皇帝的眉慢慢舒展开来,神色和缓不少。
“今日不过是家宴,爱妃们不必拘谨。”皇帝温然一笑,让那些个嫔妃们入座。
月萦一眼扫过满室的女眷,各个像是要走奥斯卡红地毯似地,卯足了劲地争奇斗艳,就盼着皇帝的闪光灯落在她们身上,颤动的金钗银饰泛着锐光,迷眩了月萦的眼。
“皇上,臣妾近日醉心诗文,作了一首拙作。”淑妃盈盈而起,宁媚一笑。
皇帝饮下一杯酒,清冽透彻的金黄滑入他喉中,笑道,“念来听听。”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数道惊艳的目光聚焦在淑妃身上,淑妃颇为得意,继续吟道,“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
月萦听着她得意得飘飘然,忘乎所以的神情,暗自摇了摇头,这首《长门赋》虽写得如高山瀑布,澎湃汹涌,亮烈坦荡,气采宏流,但表达地却是失去君王怜爱的,寂寞与伤心的闺怨之情。
她咏诵地那般激昂顿挫,不仅失了长门赋原有的韵味,而且也不会勾起皇帝对“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的愧疚怜惜之意。
糟蹋,完全地糟蹋。
淑妃越是眉飞色舞,月萦的脸色便越是惋惜。
早知道随便给她找首简短点的,也省得她荼毒她的耳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