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是大夫人出嫁时带来的丫鬟,府里的人都尊称她为姑姑。
“小姐,前面就是了。”桂香指了指前方灯火通明的宫门。
月萦见她站在原地,踟蹰不前,不解地问道,“姑姑不和我一同进去吗?”
桂香面露苦色,淡淡地说道,“按照宫规,太医院是不准寡妇进去的。”
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是为皇亲国戚治病的,寡妇,在他们看来,会带来不详。在太医院中,是禁忌。
月萦无奈,接过桂香手中的宫灯,“张太医长什么模样,可有幸物?”
既然不能声张,这个张太医跟夫人应该是有点交情的,有幸物什么的,也好免去一些多余的唇舌。
“他见了这个便明白了。”桂香递给月萦一件金步摇,说道。
月萦收下幸物,心急如焚的她,不疑有他,朝着灯火的方向走去。
月萦推开宫门,忽然眼前一亮,突来刺眼的亮光,让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脸。
“朕的皇后,就是她!”一道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月萦拿下手臂,茫然地看向四周。
没有草药,没有药炉,没有。。。。
太医!
两旁坐满了美人,每一个都瞪圆了美目,惊异地看着她。
月萦茫然地看向前方,坐在上方的人身着明黄锦袍,袍上的龙纹刺绣栩栩如生,长发高髻,戴紫金玉冠,俨然就是当今天子。
月萦迷茫地看着他,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还那样惊讶地看着她。那眼光似有怒气,又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你!”穿着明黄锦袍的人如一阵风般冲到她面前,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穿着荥儿的披风。”
月萦只是呆站着,一脸无措。
“朕问你,怎么会是你,朕的荥儿呢!”皇帝像摇纸片似地摇晃着月萦的肩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月萦捂住头,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她要去的是太医院。。。。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不知是谁带的头,宫中的一行人纷纷向她跪下,“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整齐划一的声音如一声声惊悚的丧钟,敲打着月萦的脑袋。
“她不是朕的皇后!”皇帝震怒,咆哮道,“她不是朕的皇后!”
“皇上,君无戏言。”一个史官模样的人站了出来,振振有词地说道,“刚才皇上已经宣称这位姑娘为后,她便是我们玥国的皇后。”
大殿中,死寂一片。
人人都在屏息等着皇帝的决定。皇帝定定地看着她,愤怒、羞耻、憎恨充斥胸间,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丢进地狱。
“怎么可以让一个这么丑的当皇后,简直有辱国体,皇上,另选皇后吧,我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荒谬!”
“玥国的皇帝不能出尔反尔!”
“可恶,难道我会输给这么丑的丑女,不甘心,不甘心,皇上,收回刚才的话!”
“这种人当皇后,有好戏看了。”
。。。。。。。。。。。。。。
月萦的眼睛,在形形色色的人身上扫过,看着他们的表情,她似乎都能听到来自他们内心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咬牙切齿地问道,似乎已经恨她入骨。
“韩月萦。”月萦低垂着头,回答道。
皇帝甩开她的手,“好你个韩月萦,原来你的目的不是五弟,而是后位!好重的心机,那朕就如了你的意,不过,你别以为,入宫以后,会有好日子过,朕要你一辈子后悔!”皇帝附在她耳边,低沉的声音夹带着冷言的威胁,月萦一阵晕眩,如坠深渊。
“元鼎三年,景帝冷隽昀封韩氏月萦为后,择日入宫。”冰冷无波的声音,打消了月萦最后的一点希冀。
“胡闹!”太后也大怒,“选后之事,岂能如此草率!”
皇帝冷声道,“那母后以为该如何,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太后深深地看了月萦一眼,神情复杂,一言不发,随后甩袖离去。
她,因为一个错误,嫁入皇宫!
月萦睁大了眼,瞳孔不断的放大,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木然地站着,全身冰冷。
“怎么,目的已经达到,还不谢恩!”
月萦像是一个被人牵着线的木偶般,机械地开口,讷讷地说道,“韩月萦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哼,进宫前,该让韩府的人教教你皇宫的礼仪。”皇帝冷冷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
宫殿中的人面面相觑,议论声四起。
“千算万算,没想到居然是她!”
“她到底哪点好了。”
“肯定是耍了什么手段,你看看,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有披风,和她的姐姐穿的一样。”
“对啊,刚才皇上也是这么说的。”
“嘘。。。别乱说,她毕竟是未来的皇后。”
“什么皇后啊,就她那副尊容。”
。。。。。。。
月萦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人群散去,月儿高挂。
久到双腿酸痛的失去知觉。
久到两只眼睛酸涩地流出眼泪来。
“咚,咚,咚”的脚步声,在寂静空旷的大殿中响起。
月萦艰难地偏过头去,是灵儿。
“啪!”
脸颊上一阵火辣辣地疼,打在了黑色的胎记上。
不疼,一点都不疼。
“你这个贱女人,枉费小姐对你一片真心,你竟然这样欺她害她,你好狠,一边口口声声说不愿嫁给皇帝,一边费劲心机地让小姐出丑。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
“我没有。。。”月萦闭了闭眼,无力地反驳。
“你没有!”灵儿尖声质问道,“你没有,那为什么向来沉稳的七小姐会在小姐上车之时摔碎玉如意;你没有,那为什么能歌善舞的七小姐在表演台上忽然唱的乱七八糟;你没有,那为什么应该出现在太医院的七小姐,会在这个大殿接受属于小姐的册封。你知不知道,小姐多相信你,多爱护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耳边一阵风过,月萦猛地抬手,截住灵儿扇来的手臂,“受了你一巴掌,并不代表会乖乖地让你扇第二掌。”月萦冷冷地说道,什么爱护,什么相信,当她的存在威胁到她的利益时,那可笑的姐妹之情淡薄如纸。
她本就不是韩月萦,也庆幸不是韩月萦。
否则,现在的她,该是怎样的戚然。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冷峻的声音夹杂着恨意,消逝在寂冷的大殿中。
全身无力,月萦瘫坐在地上,嘴角扯开苦涩的笑容,她怎么可以这么愚蠢,相信那个女人会对她有一丝丝怜惜。她对什么都有着很强的自制力,唯独亲情。这种东西,哪怕是一点,她也已然上瘾。伤害,就是她轻易上瘾的代价。
这个道理,她不是早在七岁时就已经明白了吗?
怎么还是一样,重复了同样的错误。
只是一个温暖的眼神,竟然让她万劫不复。
月萦伸出冰冷的手,将身上那件银白的披风和刺目的粉色衣裳褪下,粉色的衣裳在她身下泛开,如一朵盛开的红莲,妖艳地躺着,讽刺着她的愚昧。
月萦呆呆地坐在这空旷冰冷的大殿中,直到第二天清晨。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宫殿门口。
“娘娘,太后吩咐让奴婢送娘娘回韩府。”一个宫女打扮的人似乎早在那等了很久,她上前,替月萦披上衣裳,月萦木然地看了眼身上的新装。
仿佛察觉到月萦的不悦,那宫女柔声道,“早晨天凉。”
“你叫什么名字?”月萦怔怔地看着衣裳,问道。
“寰儿,幻儿的姐姐。”
“原来是幻儿的姐姐。”提起幻儿,月萦的表情不再僵硬,脸部的曲线也柔和了许多,“她还在等我。”月萦心急地想回去见幻儿,腿一酸,差点摔去。
“嗯,寰儿送小姐回家。”寰儿上前搀扶住月萦,扶着她,走出了宫殿。
月萦一出宫,便逃也似地加快脚步,好像身后的不是后宫,而是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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