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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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天弓和陆兵带着特勤连率先冲到狼山山脉下的时候,那座无名山峰的枪声渐渐远去。

    薄雾淡淡,像绸子一样裹着群山。远处的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依稀可以辨清山上的青翠草木。这座属于狼山山脉的无名山峰不过70米高,却生满了难缠的亚热带藤蔓植物。山坡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穿着黑衣的银狼帮帮众的尸体,草丛都被温热的血染红了。

    赵天弓和陆兵疯了一般地向山上冲,一边冲一边查看路边的尸体。两人的手都是抖的,眼睛瞪得拉满了红丝,他们害怕从那些尸体中发现宁锋等人的脸。

    两人一路沿坡而上,很快便到达了无名山峰的顶端。两人的目光被眼前的情景牢牢锁定了:十几具满是弹孔的尸体倒在一条浅沟之中,血水汇成一条小溪由高向低潺潺流走,无数黄灿灿的弹壳仿佛藏匿在溪中的金砂,任血水冲刷;沟外,两个被定向雷炸出的大弹坑里散落着血肉模糊的人体碎片,那些断肢是胳膊还是大腿?已分不出本来面目;山顶上的灌木丛被战火撩烧,像一条跳动的红丝带,还在猎猎山风中呼呼燃烧。

    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个无名山头上再没有活人了。

    陆兵的眼泪瞬间就滚下来了。浑身上下筛糠一样的抖,张开口叫了一声班长人就瘫了下去,枪掉在地上,子弹从身上散落了下来,金闪闪撒了一地。接着他就开始哭,可他却怎么也哭不出声音来,噎得脖子一挺一挺的,像死人在咽最后的气息。赵天弓一边落泪一边咬着嘴唇把陆兵架了起来,使劲拍他后背他也哭不出来。

    “哭管个屁用!快找人!”赵天弓是绷着嘴唇说话的,嘴巴张得小小的,他怕自己一张大嘴巴,就会立即哭出声来。

    陆兵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像株年迈的植物。赵天弓把他架到一块石头上,刚要坐下,陆兵的身子却剧烈抖了几下,突然大叫了起来,

    “老鬼的枪!快看!是老鬼的枪!”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像竹子一样一节节地向上生长。陆兵立即变成了一只野兽,四肢并用向那支85式狙击步枪扑了过去。赵天弓流着眼泪,也跑了过去。

    那支狙击步枪静静地躺在浅沟一侧,枪身上沾满了红色的泥土。

    “温的!是温的!”陆兵连滚带爬地跳到沟里,抓到了那支枪,回头冲着赵天弓_4460.htm大喊,“枪管还是温的!老鬼在这里!”

    赵天弓也跳下沟,一边喊着老宁老鬼,一边扒开尸体,寻找战友们的踪迹。

    陆兵紧紧抱着那只狙击步枪,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他慢慢爬上沟,坐在泥地上一言不发。

    赵天弓把沟里的尸体翻了个遍,直起腰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瞬间泪流满面。他哑哑地对陆兵说道,“没有,都找遍了,没有。”

    陆兵呆呆坐在沟上,脑子先是一片空白,慢慢地才浮现出宁锋老鬼和自己共同战斗生活的情景,他们是多么好的兄弟,几经生死终于从硝烟战火中冲了出来,还有那个倔强的新兵雷鸣。陆兵的心里充满自责,他真不该留下去报信,他怎么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敌人的强大和危险?现在他多么希望再看到宁锋老鬼的面孔,可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呢?要知道,无论何时老鬼的枪都不会离身的啊!除非他死。

    过了几秒钟,两人的目光慢慢从沟里移到了那个硕大的弹坑中,不由同时打了个寒战。难道他们已粉身碎骨,再无全尸?

    弹坑外侧的草地上,一具尸体的脑袋开了花,流出来的东西又红又白,肠子淌在草地上,黝黑的头颅仰面朝天,两眼圆睁看着天空,两条腿呈现出痛苦的弯曲状,左手抓着地上的青草和泥土,右手还握着一支沾着鲜血的AK47自动步枪,血染红了尸体的黑色外衣,周围泥土都是发紫的,浸泡着血水。

    两人看着那具尸体,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他们的想象中,宁锋等人一定已经牺牲了,并且牺牲得很惨很壮烈。

    就那么懵懵地想着,陆兵毫无意识地站起来,朝着弹坑慢慢走去。事到如今,他只想从那些残肢断臂碎肉浓血中找到属于战友的那部分,那怕只有一根手指或一缕毛发。

    太阳明晃晃地升起来了,阳光照射在被鲜血染红的泥土上。赵天弓站在沟里soudu.org,看着陆兵一步步走向弹坑扒开一具具尸体的时候,他身旁的有些又红又白的泥土好像突然活过来一样,咬住了他的影子向上翻滚。赵天弓想对陆兵喊些什么,但他却没有办法喊出来,他的嗓子哑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此刻,特勤连的官兵们已经纷纷爬上了无名山峰,朝阳影下,每个人的脸都是黑的,眼睛都是湿的。太阳热腾腾地到处照着,照在官兵们的身体上,也照在赵天弓和陆兵的心里,照在那些无名的尸体上,再白晃晃地反射出来。太阳一直照着大地,照得赵天弓和陆兵非常难受,汗珠子一颗一颗从他们的身体里冒了出来,无数血管在身体中砰砰地跳动,像有节奏的射击声。陆兵一边扒着尸体一边忍受着刺鼻的血腥味,他突然感到有些怕,他怕突然从血泊中看到宁锋老鬼或是雷鸣的脸。

    就在此刻,不远处的赵天弓清楚地看到,那堆又红又白的泥土又落了回去,他好像还听大了它们重新掉到地上发出的声音,哗哗作响。他使足劲喊了出来,“六子小心,你背后的土在动!”

    陆兵听到喊声,慢慢地转过身子,张着两只滴血的胳膊,一脸麻木地看着身后的地面,看着看着,他的眼睛就亮了。

    红白相间的泥土像一朵正在绽放的花朵,慢慢翻滚升腾。

    一只染满红土的手从中冒了出来。

    陆兵立刻伸出如老树般粗壮的手臂,一下抓住了从土地中冒出的苍白的手,猛发膂力,生生将埋在土地中的人拉了出来。

    那个人混身泥土,依稀可见穿着中国陆军迷彩服,陆兵连忙用手将他脸上的泥土拨干净,依稀能露出了本来面目。陆兵用力拍打他的脊梁,他猛得缩腰,吐出了一大口卡在嗓子眼里的红土,哇的一声,跪在地上哭了出来。

    陆兵不禁悲喜交加,双手用力捧着他的脸,大声问道,

    “雷鸣!是我!雷鸣!我是你陆班长!你能看到我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