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见我疑惑不解,便在一旁解释道:
“你们进山期间,这兄妹俩恰好进城,我看小姑娘嘴甜,挺讨喜的,就让他们在这儿落脚了。”
“乐恬,你在做什么,还不回来!”一个男声从楼上房间传来。
那姑娘一听,向我们打了声招呼就回房去了。
乐恬?名字倒蛮好听的,人如其名。叫她的人应该就是她哥哥吧?方才从乐恬口中听闻她哥好像也是个厉害人物,找机会可要好好认识一下。
接下来我们在众人的簇拥中,各自回了房间洗漱。好家伙,这趟下来,身上的汗臭味和污垢都增添了不少……
以往在宫里的宫女头还好梳,一旦出宫后,因为我手不灵巧,而且对这时代的发型也不甚了解,所以头发都只是随便绑成一股,活像个男孩子。如今,姐姐见我沐浴完,一头青丝垂下,便萌生了帮我梳发的念头。
我端坐在梳妆镜前,姐姐手执桃木梳,一下一下地由头梳到尾,感觉头皮麻麻的,很舒服。她看着我安逸的模样,面带笑靥不语。
此时的气氛很安谧,只听见发丝盘绕的声音。绾到有些地方为了美观需要拉紧一些时,那叫一个痛啊!我佯装生气地对姐姐说道:
“姐姐你是想拔光我的头发不是?等我弄好后,我也定要揪得你头顶一毛不剩!”说完,鼓起腮帮子,摆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她闻言,反而又使了一劲,而后松开道:
“那在这之前,我可得先揪光你的头发!”
“什么?”我“咻”地站起来,作势要捉她,姐姐也乐得跟我闹,二人嬉戏了将近半个多时辰,才又重新妆扮起来。这次出来讲究的是轻便,所以银两带的比较多,而衣服足够换洗就行了。尽管如此,但发髻一变,女儿面貌还是一露无疑地展现出来。
只见镜中人一条银坠贴住发际线,右肩三缕长发垂着,背部余下一小片发束,其它都在斜后右方绾成一个小圆髻,髻上插着两个银铃,在风的吹动下发出“铃、铃”的响声。
我搂住姐姐的胳膊,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道:
“现在我的打扮也和你一样是窈窕女子了,以后看谁敢说我俩不是姐妹!”
她身子微颤,然后摸摸我的头,有点失落:
“是啊,姐妹。但愿你以后不会怪我。”
“为何要怪你?”我头微扬,不解地问。
“姐姐语气一变,转而把胳膊从我手中抽出:
“没有,我是怕把你头发揪光后你会怪我。”说完,她一个箭步赶忙开门下楼。
我笑看着那离去的背影,闻着这房间中一股浓浓的叫做姐妹情谊的气息,掩面微笑。
刚要出门时,一转头不小心瞥到放在桌上的项链——那是一晨交给我的。脑袋又浮现出她悲惨的一生,哎……顺手把链子放在水里洗过,然后挂于颈上,也算是提醒自己要记得一晨交托的事吧。她说过孩子被男人抱走了,而男人即是玄教第二十七代教主阴合木,可并没听说过他育有子嗣啊,只有……只有收留一人,难道那孩子就是现任教主阴正离?当初在山里没有时间细想,现如今思绪一理清,事情仿佛有眉目了……
楼下大家伙都在忙着为我们准备答谢宴,起初也曾推辞过,但架不住老伯等人轮番上阵的唠叨,说什么不让他们谢恩就是瞧不起这落瑛城又或是不让我们离开之类的云云。没办法,只好答应咯。
这厢,寞杰与邶尧正在大厅里品茗。那夜的月下起舞一直萦绕在寞杰心间,他有意无意地望着邶尧,终是忍不住开口:
“二哥,现在厅里就咱二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对佑儿是否心存爱慕之情?”
邶尧似乎早已料到寞杰会有此一问,他起身缓步走至窗前,从容地答道:
“不错,若佑于我而言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自我懂事起,她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子。”
“那二哥你是要定她了吗?”寞杰头微垂,面庞被旁边盆景的阴影蒙住,看不出表情,可心里却想:陈若佑啊陈若佑,没想到你还是朵十里飘香的小野花啊!
此时我正欲关门下楼,突然心神一晃,不小心夹到了手指。刚才有人骂我吗?
大厅里。
邶尧依旧站在窗前,波澜不惊的双眸凝视着前方:
“寞杰,从小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无一不让你。可惟独这次,我不会言退,但也绝不强求。若佑若想和你在一起,我会笑着祝福;不过,她要是选择我……三弟,你可别怪做哥哥的夺人所爱。”
寞杰闻言朗声大笑,随后走到邶尧身边道:
“二哥,你可别小看了弟弟,咱这点儿胸襟还是有的。只是我想不通,那朵小野花有什么好的,惹得二哥你也……”接着,他向邶尧做了个你我心里明白的眼神。
“小野花?呵,还真是小野花啊!不过寞杰……”邶尧面色一正,“我还得提醒你,儿女之情固然重要,但这次出宫的目的你也别忘了,其中利害,你知晓的。”
“嗯,我知道。”寞杰回答。
“你们在聊什么,还不帮忙去!”我珠帘一拉,扯着嗓子对他俩大喝。虽说这次是为我们设的宴席,不过让我自己坐在那儿给别人伺候着还真不习惯。姐姐已在后院忙活许久,而我也帮忙一小会儿了,惟独这两个大老爷们还在厅里充皇帝。你们以为出宫后还是锦衣玉食的皇子吗?今天姑奶奶我就让你们尝尝贫下中农的滋味!
是谁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现在我才知道,破祈不仅可以用来捕鱼,砍柴也属一流。只见寞杰轻轻在空中挥了几下,原本杂乱不堪的木柴立马整整齐齐地堆在墙角。拿破祈砍柴还说得过去,但切菜就算了吧,用沾过虫群和妖的剑来切菜,谁敢吃?寞杰大剑一挥倒是轻松了,可我这苦命的,因为刚才和他打赌,说他绝不可能在一盏茶的工夫里把柴全劈好,输了的话就要答应对方一件事。哎,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一阵忙活后,终于开宴了。今天老伯他们的兴致都很高,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的。我们没把妖怪就是一晨的事情说出来,当是给大家留个美好的念想吧。“倾城酿”需要那个绝美女子的心地和悲凉的故事来支撑。
吃完饭,我们一行人来到了街上。老伯告诉我们,今天是落瑛节,男男女女女都会一起欢腾庆祝,很热闹的。自从一晨消失以来,落瑛城的结界没了,桃花开满了山野,集市不复萧条,繁华之景堪比京都。临出门前,我告诉了寞杰我怀疑阴正离有可能是一晨孩子的事,本以为他会大吃一惊,谁曾想寞杰只是不痛不痒地来了句:
“如果真是他的话,那这事儿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我虽不明白,但他了解阴正离总比我来得多,寞杰既言如此,我遵从便是,更何况孩子又不一定是阴正离。
落瑛节,顾名思义就是落英缤纷的节日。街上不知缘何飞满了桃花瓣,花香四溢。小贩不停地吆喝着,孩子们也成群结伴的出来游玩。
“咦,是你们啊!”一个小姑娘窜至我们眼前,接着她手往后一摆,“哥,你快来,这就是大家说的英雄!”
我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男子款款向我们走来。他那气质当真担得起“谦谦君子,温文如玉”这八个字,不过看身板和姿势就晓得是个练家子。
那男子本就离我们不远,所以很快就走至跟前,然后双手一抱拳,笑着说:
“在下姚穹无,这是舍妹姚乐恬。诸位大名和事迹,这城内恐怕已无人不晓。”
邶尧拱手回礼:
“见笑了,登不得台面的事本就不足挂齿。”
“哪里,哪里。”
寞杰受不了这二人文绉绉的对话,道:
“你们就别再咬文了。今天也真赶巧了,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我们在这碰到了,那一起如何?”
见穹无面露犹豫之色,乐恬在一旁雀跃的叫唤:
“哥,答应了吧,两个人多没意思啊!”穹无刮了刮她的鼻子,“女孩子家,不得这样无礼!”
“呵,不打紧的,人多热闹嘛,若佑,你说是不?”姐姐问我。
“是啊,姚大哥,一起走吧!”我应道。
于是,我们六人结伴而行。姚穹无的文采很好,无论是对联、灯谜……他一一对答如流。邶尧的墨水我也不曾怀疑过,但最令人惊讶的是寞杰,平常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浑然不知他的书香丝毫不在前二人之下。
一路的对对猜猜,整条街就这么玩下来了。老伯还说落瑛节很好玩,也不过如此嘛!只不过人多而已,但奇怪的是这些人现在全涌向了桃河边。桃河是环绕于落瑛城的一条河,城里的人大多饮用于此河水。我们向旁边摆摊的老板问明缘由方知待会儿有今晚最大的看头——船赛。
我心想:船赛啊,一定很好玩!
“乐恬!”我拉了拉早已摩拳擦掌的她,“我们去比赛好不?”
“嗯!”她兴冲冲地点了点头。
我拖着姐姐和乐恬凌空向桃河奔去,没想到乐恬亦会轻功,虽说不上炉火纯青,但用于平常也绰绰有余了。相处了一晚上,我们三人早已互相熟识,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哎……果真不假。寞杰等人也随后而至。人群熙熙攘攘的,我好不容易才探听到船赛的规则:
两人一只船,每船都配有渔网和鱼叉,可自行选择用与不用,自带工具也行。一人划船,一人捕鱼。从起点到终点,鱼多者胜,限时两柱香,若香燃尽还未到终点的话,则判为输。
我们六个人都参加了。邶尧和姐姐一队,姚家兄妹一队,我和寞杰一队。参赛的共有八条船,其中三条是我们的。
“咚!”锣声起,赛始。
沿岸两旁的人开始声威、呼喊。一时间,落瑛城上空只余加油声。原本我以为划船很简单的,无非就是拿个船桨把水拨一拨。谁知道水的阻力大到超过我的想象,每划一下都必须用尽全身力气,可船却还不向前驶去。我眼看着众人如鱼得水的样子,而我们依然在原地打转转,心里着急不已。我求救似的望向寞杰,他也没好气地瞪着我,随即一手接过船桨,迎头赶上其他船。我向周边瞧了瞧,大家都默契十足。邶尧那队是他划的船,而姐姐则拿着渔网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网里也有五六条鱼了。他们的模样还真有点像夫妻啊!赶明儿撮合撮合这俩人。我暗自思量。再看姚家兄妹,乐恬可比我能耐多了,划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啊!穹无侧蹲在船沿,手往水里一捞,二条鱼上手了。明眼人一瞧就晓得他掌间的内劲深厚无比。而其他人也不示弱,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我亦不想落后于人,网和叉我是不会用了,可这不还有破祈呢嘛!它可是捕鱼的好手啊!我手往寞杰腰间一摸,拔出破祈,他没有阻止我,算是默许了。平时拿惯了月石鞭的手这会儿倒有点不适应,所幸,只是一会儿。我把剑对准浮上来换气的鱼儿一插,因为速度不够快,被它溜走了。就这么来来回回几十次,还是一条没抓到。寞杰快划到终点了,见我仍然一无所获,他一脸绝望:
“陈若佑,等上岸我就把你当鱼卖了吧!”
被他一说,我也不好意思起来。抱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心态一言不发地继续“耕耘”,毕竟,是我拖累他了。
上岸后。
“看啊!哥,我们抓到二十条鱼了!”乐恬大嗓门地炫耀着。我往他们那边一瞟,白不溜秋的一网小胖鱼,长得跟乐恬可真像啊!姐姐也抓到了起码二十来条。观看的人都凑过来帮忙数,围得水泄不通。落瑛城的人很豪爽,赢的笑,输的也不恼。虽然我和寞杰鱼没抓到,但胜在速度,所以并未得“第一”。
那一晚,我们提着满满的一网鱼回客栈想要与大家分享,岂料到老伯他们也出去游玩去了,最后只好劳烦姐姐下厨做全鱼宴。
我们六人在后院的亭子摆席,大家一起举杯庆祝。
“各位,我姚穹无这趟行程最大的乐事莫过于认识你们了。寞杰,你可别忘了刚才和我的约定,来日有机会的话,我们定要好好切磋切磋!”穹无拿酒敬向寞杰。
“好,兄弟,到时候咱再分出个胜负来!”说完,二人酒杯相碰,一饮而尽。
今晚的桃花飘了很久,直到现在还未散去,我笑望众人,道:
“人生难得几年少?不如我们现在就趁着这大好风景逐酒放歌一番?”
闻言,大家也是一脸的期待。
我率先起身步入院中,桃花瓣飘落到裙摆上,人影旋转,伴随着发髻上银铃发出的响声,带动一院美景。乐恬也紧随其后,她长袖一甩,一面小鼓顿现于手,那鼓做得极其精致,晶珠缀身,借月放光。小小的身姿,俏皮地跳着,鼓声咚咚,花瓣匆匆。我见姐姐依旧端坐在座位上,有心拉她加入,身影一闪,硬是把她拖了进来。而男子们敲杯谱乐,豪迈至极。天空不知何时燃起了烟花,衬托着这院中美景,好不绚丽灿烂。
落瑛节的这一晚,我们正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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