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所谓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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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罗拉公园草地上

    苏洛发誓自己再也不会踏入这片血腥的屠场,就像她发誓绝对不会弄丢那条桔梗花项链一样的信誓旦旦……不过事实证明,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对着上帝所发的誓言,最可笑的就是那些自以为上帝会庇佑他们誓言的人。

    从医院来到这里,距离不算近,所以她需要一路奔跑。空气就这么理所应当的灌入她的肺里,再随着呼吸的力道抽出,艰难的,牵扯着心脏,每一下都那么痛……痛彻心扉……

    没有,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苏洛坐在草地上全身上下湿嗒嗒的,黏着泥土,愣愣的发呆……过往的行人无论走得多匆忙,都会抑制不住地侧目斜睨,那眼神,那表情,像在看一个刚从精神病院逃出的疯子……

    不过她知道自己没疯,因为疯子不会思考问题。不明白,为什么上天已经抛弃了她,却又不给她彻底的自由,总是一遍遍一遍遍地将她认为最珍惜的东西掠夺一空,哪怕只剩下一条藏满回忆的小小项链,上帝也要告诉她:“苏洛,这么美好的东西,你,不配拥有……”

    苏洛,美好的东西,你,全都不配拥有……

    如果……美好的东西我全都不配拥有,那丑恶的东西我可不可以也不要……

    草地上越来越湿,越来越潮,路人三三两两的从她身边经过,找地方躲雨,只有她就这样孤单地坐着,看细雨汇聚成雨帘,一滴一滴附着在皮肤上,沿着豁开的伤口向里钻……

    …………

    渐渐地雨在她头顶上方悄然停止,苏洛的眼泪却流了下来,因为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着:“苏洛,走吧,我带你回去……”

    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对她讲:“苏洛,走吧,我带你回去……”

    很久很久以前,多么美的句子,我当时天真的以为那是一个童话的开始……

    哭够了,任性够了,抬起头,看见一把透明的雨伞罩着自己,大大的伞翼只为她撑出一片晴空,而做这一切的人心甘情愿地置于暴雨中,看着她哭红的鼻子满眼疼惜

    心中有些许感动,些许不忍,苏洛抹掉眼泪,甜甜的笑:

    “井凉,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吧!”

    拍拍屁股,起身就走,却一把被井凉拽了回来

    “鞋呢?”

    “恩?对啊,我鞋呢?!”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沾满泥土和雨水的脚,突然觉得很好笑,穿着病服又光着脚,怪不得人家都拿她当疯子看,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病啊~~

    “鞋子我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估计出来的时候太匆忙,没顾上穿……”苏洛搓着脚,尴尬地傻笑“其实这样还挺凉快,就当是出来踏青了,呵呵,没事,我们走吧!”

    再次被拽回,闭着眼,深吸了口气,井凉似乎在隐忍着,“你这样光着脚还想去哪儿啊?”话语中夹杂着一丝因关心而生的火气

    没等反应过来,井凉已经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过来!”

    “去……哪?”他说话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么跳跃这么简单明了啊

    “我背你……”

    空旷的草地弥漫着淡淡的青草味,充盈在鼻尖都笼上绿绿的气息,暴雨渐渐没了脾气,变得有些细腻,有些温顺,轻柔地温着周围湿冷的空气……他就这样单膝跪着,将雨伞高高撑起在她的头顶,姿势优雅完美得宛若童话里走出的王子,干净而美好……

    轻靠在他的背上,隔着井凉单薄而又潮湿的外套,苏洛极尽可能地小心翼翼,为什么会小心翼翼呢?也许是怕自己的身体太冷破坏了好不容易从井凉身上汲取的点点温暖,又也许,她觉得这是一个梦,一个不细心呵护就会随时醒来的梦……

    “想吃什么?”井凉将菜单推至苏洛面前

    “你花钱请我,我哪还能挑三拣四啊!除了面条什么都成,我从来都不挑食,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井凉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块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盯着她:“这还叫做不挑食,我们来的就是意大利面餐厅,你居然说你不吃面条”

    “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我不识字啊!”懊恼的看着菜单上的畸形文字,苏洛此刻更恨外语了。

    “这家店消费应该挺高的吧,哪能让你这么破费啊!而且根据我的经验,通常这种高消费的地方,饭菜难吃的惊人,咱们可不能让他们给亏了!不如……换一家不卖面条的地方吃饭吧,嘿嘿,我这人真的一点都不挑食。”悄悄附在井凉耳边低声建议着,说完之后,苏洛还担心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服务生,我都听不懂他说的话,他也应该……听不懂我讲的是什么吧……

    嘴角抿了一下,哦,不,应该说是……笑了一下,井凉对着服务生说了一连串的外语,当然,苏洛还是一句都没听懂,不过看那服务生一边礼貌的微笑着,一边快速在手里记着东西,看样子已经开始点餐了……

    高档餐厅就是高档餐厅,上餐速度不是一般的快。苏洛耸拉着头听见耳边传来杯盘摆放的声音,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

    “不吃吗?”

    “恩……”

    “为什么?”

    “因为不爱吃面!以前吃太多了,吃够了,现在回忆起来都会吐!”明明很饿,可是一想到餐桌上放的全是面条,苏洛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体内乱窜

    “哦……”淡淡应了一声,井凉自顾自的开始享用,刀叉碰撞着碟盘,发出颇有节奏的叮叮当当

    他居然……自己就这么吃起来了?!难以想象,没想到这家伙不只脸被冰冻住了,心也被冰冻得结结实实,冷的要人命!

    抬起头幽怨的瞪他,却正好撞上他好看的眼眸,清澈如水的湖蓝色,折射着暖暖的光,满满映照的全是自己……井凉一只手闲散的抵着头,另一只手拿着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食碟的边缘,他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坐在那,等着她抬头……

    “动作好慢……”

    井凉居然会揶揄她,接着将自己面前纹丝未动的鱿鱼圈放到苏洛跟前,金灿灿的光泽带着海风的味道,一圈一圈在白色的碟间旋转……

    “多吃点”

    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美食,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点缀着娇艳欲滴的色彩,刺激着人的食欲。井凉一股脑的把这些全部推到苏洛那边,示意她都吃掉

    “这也……太多了吧!”

    “你说自己除了面条以外什么都吃,所以我就什么都点了”依旧闲散的姿势,井凉侧头看她,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特享受地咬了一口酥酥的薄饼,忽然意识到什么,苏洛抬头质问:“你不是说这里是意大利面餐厅吗?”

    “恩,对”

    “你不是说来这里都要吃什么面条的吗?”

    “恩,理论上是。”

    “不过我没说这里不卖其他的料理,我让你看菜单了,是你自己看不懂。”

    “看不懂你可以翻译给我听啊,我听总能听得懂吧!害得老娘我在那傻坐半天,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白痴啊!”苏洛情绪一激动,连“老娘”两字都蹦出来了

    “不是”井凉面无表情的盯着苏洛,随后特别认真的说道:“你是文盲……”

    “你……”词穷,气结,语塞……苏洛脸颊涨得通红,狠狠叉了一块鱿鱼圈放进嘴里泄愤。没想到这冰山平时说话能省则省,可是不说则已,一说就能把人说个半死,自己和他呆久了,迟早不是被冻死,就是被噎死……

    井凉忽然把脸转向窗外,目光悠远,然后低低说道:“天放晴了。苏洛,平静的颜色……真美”阳光一寸一寸的在他身上留下暖暖的痕迹,光线跳跃在那张气质忧郁的脸上,映衬着皮肤更加白皙,眼眸更加晶亮,清澈见底……苏洛看得有些痴,心有些痛,因为在井凉身上,她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很久以后,苏洛才明白,原来那个暴雨初歇的午后,那个叫做“Ètornato”的意大利餐厅里,他说的话是多么无奈而又浓重的叹息……

    回来的路上,依旧将脸贴在井凉背后,留恋着从他体内传来的温暖气息……然后手轻轻抚上他的背,感慨道:“井凉,你真的好瘦好瘦,瘦得让人心疼……”

    “……可是你却好重”一句话丢过来,又差点没把苏洛噎死!

    虚伪的笑笑:“可能是我刚才吃太多东西的缘故,呵呵,要不……你放我下来?”

    井凉没回答,而是轻声问道:“吃饱了吗?”

    “恩,吃饱了。”苏洛突然将手环住井凉的脖子,头轻轻安放在他修长好看的颈间,闭着眼回味道:“知道吗?这是我记忆里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食物的滋味,原来,这么美好……”

    “井凉,你说,什么才算平静?”

    沉吟片刻,他缓缓开口:“我们现在这样,就是平静”

    夕阳西下,两人的身影沐浴在橘红色的柔光中,被拉扯的很长很长。记得最后,彼此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静静留恋着,看夕阳变残阳,最终徒留一抹凄楚的红,散在天边,变浅,变淡,然后消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