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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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第二天一早我就按照诗诗告诉我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医院,坐在了门口一直等着,心里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谁能理解,一个离家十几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的时候,他却看不见你,但是你却能真真切切的感受他的呼吸,他的味道,他的眼神,他的一举一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你,他的时日不多。

    坐在医院的门口,我想了很多,想以前没有想过的,也想了以前想过很多次现在仍然想着的事情。

    我想,如果当年,我听爸爸的话,不玩火的话,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子,我会有一个很幸福的家,有一个很幸福的妻子过着很幸福生活,爸爸,妈妈都跟我住,每天都有最亲切的眼光关注。

    如果当年,事发之后,我不会那么不负责任的离开,也许当年父亲会原谅我,现在我依然能和父亲相依为命。

    我还想,我是父亲的儿子,父亲是我的爸爸,只是,前者和后者每想一次,心都向被刀割一样,有痛和后痛。

    正想着,抬起头就看到了诗诗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些早点。

    我接过了早点,感激的对诗诗说:”谢谢你,我……

    诗诗笑了笑,说:“不用谢我,其实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把大叔当作了我的父亲对待,而你毕竟才是他的亲生儿子。”说着诗诗就摆摆手苦笑了一番:“对了,手术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开始了。要不要去看看他,你?”

    我想了想,居然有些语堵,我不知道该怎么对诗诗说,我是多么的想,可是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的情绪,所以我只能向诗诗问道:“手术危险吗?”

    “应该不吧,我提前问过医生,医生说,如果没有特别的状况发生,应该是顺利的。”诗诗回答道:“其实,你现在不去也是对的。等手术过后再说吧。”

    “恩…….”

    “对了。”诗诗忽然又问道,一脸严肃状:“我问你一个我一直想知道的事情,你可以不回答,但你回答必须诚实。”

    我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不知诗诗会问什么。

    “天鹅,就是你的经纪人,现在在哪里?”

    听到这样的问话,我忽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连空气都忽然被抽掉了一般,我该怎么回答。

    如果我对诗诗说,我见他之后,他自杀了。诗诗会信吗?呵,连我自己也不信。

    我欺骗诗诗说,不知道?不能!

    我抬起头看着诗诗关切的目光只能摇摇头。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了诗诗眼眶中闪过的一丝悲凉。

    “你很关心他,对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向诗诗问道。

    诗诗身体忽然一阵颤抖,然后看着我,笑了笑说:“以后再说吧,手术快开始了,我得去了,你…..要是紧张,就出去转转吧。”说完诗诗就转身离开了。

    那一刻她的背影,我记的见过一次,是的,和上次和我大吵之后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她从来不会给人颤抖的背影。因为她不允许别人看到她最脆弱的时候。

    这样等待的痛苦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从前,我只知道时间一点一点的过,但总会在某一个时间出发去终结一个人的生命,时间也总会结束。可为什么现在我不知道时间会在是什么时间结束,尽管诗诗对我说了手术的危险不大。可心里总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坏感觉,说不出来。

    我在走廊间走来走去,时而停顿,但大脑中除了空白还是空白,我努力想让自己尝试着去想一些其他的事情,但只要一想到其他,我就会骂自己,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其他。

    我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走,只感到自己漫长的徘徊。

    再次抬起头发现诗诗远远的向我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对我说:“你快去!快去!”

    “诗诗,你冷静一点,到底怎么了!”我紧紧的抓着诗诗就向紧紧的抓着自己般。

    一刹那的时间我看到了诗诗急促掉落的眼泪,那些眼泪刺痛着我,我丢下了诗诗,什么也不说,只是没命的奔向父亲的病房,身后是诗诗追赶的脚步,身前又是什么,难道,真的出意外了?

    不!不会的,父亲已经受了这么多的厄运折磨,他老人家应该没事的,平安的走过来的。

    一把推开了病房,一张洁白的病床上空无一物,其他的人都好奇的打量着我,我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同情的眼光。

    关上房门,转身看到了诗诗已经追了过来,一边跑着一边说:“没……没在这里……还在……抢救室。”

    “抢救室在哪里?!”“你跟我来!”说完我就跟着诗诗向另外一个方向赶去。

    抢救室大门禁闭,从里面反锁着。

    “诗诗,怎么会这样?!”我气急败坏的向诗诗吼道:“到底怎么了!”

    “你别叫,行不行,不是我,我也不想这样啊!”诗诗委屈的又流出了眼泪喃喃的说道:“刚才做手术的时候医生出来跟我说,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因为大叔在手术时忽然苏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眼泪不知不觉的已经流了出来,我不知道我现在能做什么,可是我不想父亲,父亲……

    “大叔是叫你名字醒来的,醒来一直在叫,他说想见小零,他说自己不行了,要见……”诗诗说着说着哇的一声就大声哭了出来。

    心再次被恨恨击碎,豪不留情的被撕成一块一块,我听见被撕掉的声音……

    “我要见父亲,开门,开门!”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力气,只知道这把锁可能就要永远的锁住我和父亲了,永远的锁住了。不知什么时候诗诗从背后忽然紧紧的抱住了我,我感觉她的身体在颤抖,同时感觉自己的身体更加猛烈的颤抖,“零,不要这样,不要……”诗诗越抱越紧,轻声的说道:“你不能这样啊,安静,好吗,好吗?”

    是啊,我不能这样。不能……身体很软,越来越软,真的,我没力气了……诗诗,你别拉我,让我坐一会儿,就坐一会儿。

    忽然抢救室的门被推开,看见了医生我立刻来了力气,一跳而起,牢牢的抓住他,我知道我抓住的其实就是一个致命的消息。

    诗诗也扑了过来,紧紧的抱着我,我知道身后的她怕我受不了,其实她自己呢?

    “对不起。现在病人的情绪很差,一直不肯配合抢救,他一直喊着要见他儿子,你们谁是他儿子,现在进来一下,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他说完就转身又走了进去,抢救室里,我听见了父亲的叫喊,看到了他的手不停的挥动着。我再也忍不住,忍不住了……

    “爸爸,是我啊,小零啊。”我牢牢的抓住爸爸挣扎的右手:“爸爸,我来了,小零来了。”

    “小零……是你,是你吗?”爸爸忽然安静了许多。

    “爸爸….是我,是我,我是小零,我找您好久了,好久了….爸爸……”泪,安静……

    “小零,你….过来,爸爸看不到了,让爸爸摸….摸你。”爸爸干燥的手慢慢的向我的脸上摸去,那一刻有一种幸福的错觉,我回到了小时候,爸爸最喜欢用那长宽大的手掌摸着我的小脸,一脸的慈祥。

    爸爸笑了,笑了……

    “爸爸,你原谅小零了吗?爸爸…..”我喜极而涕,紧紧的抓住爸爸的手。

    “小零,爸爸从来没有怪过你啊,从来没有啊,你为什么不回家啊,爸爸……想你,想你。”

    “爸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玩火了,再也不了。”

    爸爸轻轻的抚摩着我,说:“小零,爸爸快……不行了,爸爸求你一件事…..”

    “不,不会的,我们回家。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有一个好心的姑娘照顾爸爸很多年了,她在外面,帮我把叫….来。”

    “好,爸爸,你等着我,等着我。”我擦了擦眼泪,飞奔出去,一把抓住诗诗的手又返回跪在了爸爸的身前。

    爸爸伸出颤抖的手抓住诗诗的手,艰难的笑了笑。

    “诗诗,谢谢你……谢谢你能找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扮我儿子….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不!爸爸!我是小零啊,我是啊,我没有扮啊,你看看我啊。”为什么会这样,爸爸为什么不相信我啊。

    “年轻人,也谢谢你……你真的扮的很像……不管诗诗给……你了多少钱,我都谢..谢你。我儿子……他不会回来了,不会……了。”

    “爸爸!你不要睡,不要啊。我真的是小零啊,我不骗你了,我不玩火了,我以后再也不了,我们回家。”

    “爸爸,你起来啊…..我们回来。”

    回家…

    路过走廊扫地的婆婆,她看着我,然后难过的哭了。

    婆婆,你哭什么啊。

    孩子……起来……起来!

    婆婆,你别拉我。我在等爸爸,我告诉他了,我以后不骗他了,爸爸也原谅我了,我们一起,马上就回家了。

    回家了……

    B

    梦归?婆夕〔1〕

    奈何桥上回望一眼

    望穿忘川

    摆渡人的歌还没唱完

    孤单的魂已靠了岸

    …….

    我们无数次匆匆相见

    换了容颜,换不了曾经沧海的目空一切

    你总说人生苦短

    我总说回头尽是孽缘

    …….

    如果你也会寂寞

    轮回门里空了一个位

    谁来填充

    不是你也不是我

    ……

    哪里才是永远的尽头

    刻在三生石上的名字与你无关

    会不会写错

    会不会遗漏

    …….

    醉生梦死你是否体验

    水越饮越寒

    情是什么

    我还是不懂

    ……

    欠了一声叹息

    多了一句珍重

    是你的茶不够浓

    还是你偷偷把它换成了酒

    …….

    欠了一句解释,你说天机不可泄露

    多了一声问候,你说你在此等我已久

    是你的安慰不够清晰

    还是你偷偷将眼泪,藏在我转身后......

    ——镜中人《孟婆》

    零走有一段时间了,可是我总觉得他总是在我眼前,那么傻傻的笑,那么痴痴的流泪,那么寂寞的等待。

    只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我叫孟婆,婆为苍老的意思,常听朱笔判官说人间传言我生有面目可憎,庸懒,判官说起这些总是带着一些讽刺的意味,我想大概人间俗子见我之后也立刻会觉得此前都为大言不惭。

    他们说我美丽。他们是判官,祭祀,佛,还有……还有……阿修罗。

    记的很早以前我无意间向零问道:“我美丽吗?”

    那时的零充满了一脸的孩子般的邪气,傻傻的笑着,那一刻我居然被打动了,我觉得如果我是美丽的,那么他那样的笑容更加的美丽。

    可是…..为什么,他会忘的如此干净。

    他怎么能忘掉自己是阿修罗,他怎么能忘掉与佛之间长久的争斗,他怎么能忘掉我,那个曾经他口口声声说爱着,爱着的婆……

    冥界有风也无风,风起只为状态,就像一副画。这样的风一刮就是几万年,几万年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只是在冥界看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

    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一直深深的刺通着我,可是我必须每天笑着,佛对说,只有笑着,心中所有的一切才可以慢慢的掩埋。

    可是佛怎么知道,我是如此的微笑着,又是如此的痛苦着,微笑的痛苦着。

    零在的时候总是会问我,婆,你为什么一直看着忘川,他问我忘川下面到底是什么。

    我笑,我想告诉他,忘川是结束,一切彻底的终结还有一切的开端。那里有你的记忆,有你不可以忘掉的记忆。

    可是只要一面零那张英俊无邪的面容的时候,这些话,我想我是说不出来的,像佛所说,一切保持现状就好,秘密之所以叫秘密,是因为他不能为人所知,何况这个秘密会彻底的改变一切。

    是的,零,成佛或成魔,也许就在我的一念间改变了,可是我又怎么能看着心爱的你,再次化落为阿修罗,继续肆无忌惮的自残呢?

    零, 婆是最爱你的,只是你不知……

    你一直不知道自己来历,其实难道经过野鬼迫的时候,内心没能颤抖吗?你又怎能知道几千年,你和他们一样。只是几万年千,天地初开,你与佛的一次大战,败北之后,就彻底的忘掉了记忆。

    在那最后的一刹那,是谁流着泪对我说:“婆,你记着,我也记着,我们都不要忘记……”

    每次只要看着零,我总会觉得内心颤抖的厉害,只是我总是保持一种微笑慈祥的笑容面对他,佛也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我,一切随缘,不可强求。

    望穿,忘川。

    零,他忘的彻底,忘的心碎,忘的让我左右摇摆,从那时的一个鬼卒到梦无常的过程中,他对我说,他爱上了一个女鬼。我看着他以为就像几万年前他总爱不经意的和我开玩笑说这些话,我笑,觉得他还是那么的傻气。

    只是回头却见他的表情那么的认真,他说:“婆,真的,我爱上她了。”那一刻心碎掉,然后继续被撕成一片一片。

    我忍不住骂他,骂的很难听,我不能控制自己,他怎么可以这样……

    “婆,你为什么骂我?”

    为什么……为什么…..泪划落的瞬间,我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忘川,我不知道怎么对他说,纵然有千言万语,纵然我对他有多么的爱恋,也只落一忘川水声而不见水流。

    那一天,我看着忘川水,许久,许久,也未看明白……

    很多年过后的某一天,零忽然来跟我告别,他说他要去轮回了,我忽然觉得很好笑,但看着零很向往的样子,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心里却在淌血,因为我很明白,他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诗雅。

    记的在此之前的几千年前,他原本可以有一次轮回的机会,可让给了这么相同的一个女人,如今又满怀着希望去找他的诗雅。

    他临别的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落泪在他的眼前,可是他帮我擦干净了眼泪,说:“婆,别担心我,我会想你的。”

    婆怎么能不担心你,可是你知道婆在想什么吗?

    你不知,所以婆的泪受不了。

    零总是像一个孩子,一个奋不顾身的孩子,我为之感动过,却更多的是为之无奈,为之伤心,他根本不知道,走的这条路是一条无归的路。

    事实就是这样。

    我知道我等待他,他就一定会在回来,果然不过多久,他就回来了,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眼神中更多一种伤心,绝望,愤怒,还有无可奈何的疑问。

    那一天他像疯了一样,到处找佛,我知道,他像为了他的这些不甘心寻找一个理由,然而那一天他对我的告别成了漫长的一段时间的等待。

    他不知,婆在等他,所以,他不知,我看着忘川,看看,看着,就泪流满面。

    人间轮回之事,本来我是无权过问的,但那一些时日,总是会有很多迷雾一般的团,牢牢的围住我,我偷偷的向轮回祭祀打听着,时间长了,也得知了关于零和诗雅的故事。

    开端,总是那么的幸福,幸福的甚至让我嫉妒,零的轮回是一个有着很温暖笑容的公子,而陪伴她的就是轮回的诗雅,可是观察的时间一长,我就发现平静的表面下有一些异常,因为我总是会看到了诗雅在一个固定的时间内到一个很偏僻的山谷中仰望,但是仰望什么,我却不知。

    命运就这样的发展下去,直到诗雅母亲的去世,直到零娶诗雅的那一天晚上发生了根本无法想象的一切事实。

    诗雅拒婚逃跑,被追逐到山顶。

    那一刻,看着零悲凉的泪水,看着诗雅面无表情的绝望,彻底的震撼了我。桥的两端已是满满追捕诗雅的壮丁。

    面对她的是,接受零的泪水,或者从桥上跳下万丈深渊。

    我正透过轮回之镜观望着这一切的时候,忽然身边的祭祀对黑白无常说,是时候了,去,诗雅的亡魂回来,另把零带回来。

    轮回即将结束。

    我愤怒的质问祭祀为什么。祭祀只笑,轻轻的说,这是佛的意思。

    我无奈了,看着镜中诗雅壮烈的跳下万丈深渊。看着零的一口鲜血破胸而出。回过头在看着祭祀幽幽的笑容。

    那一刻,既有心碎,也有悲愤。

    我问佛,为什么会这样,佛笑着告诉我,一切轮回都因因果,前世欠因后世还果,生生世世。零给诗雅一次轮回,诗雅服侍零半生。因果已然相抵。

    如果如你所说因果,那么诗雅之死却因零而枉死,是否零又该偿还一些什么?

    确实如此。佛笑着回答。

    心又狠狠的被刺通了,慢慢的走回奈何桥。望着忘川,却怎么也望不穿。

    和我想象一样,零一回到冥界就迫不及待的来找我,他每次都这样,即使听我的一些话他不是很懂,但也总是问起不放。

    然而这次,我又如何告诉他。

    “婆,为什么?为什么!”零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奈何桥上,看着他伤心欲绝的样子,我心里比他还要难过,更多的难过是另外一种超越他想象的难过,是什么,他不知,所以,我更难过。

    我把先前从佛那里得到的答案拿出来算作回答了。看着他仿佛慢慢释然的样子,我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我就那么诚实的告诉他,而明知道这样告诉他,等于让自己继续去把不归路进行下去。

    我恨自己。

    从那一刻,我更恨他——阿修罗。

    你骗了我!骗了几万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