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时间,一同事请假回了趟老家,他的父亲过世了.
他接到家里电话后,连夜买了车票赶回家,可是还是没有来得及见他父亲最后一面.
他父亲做了一辈子的农民,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靠种田养活了家里一家老小.同事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妹妹已经出嫁,而弟弟在读高中.
按照他们那里的习惯,人死了不能马上下葬,而是要亲人守在一旁,就是守灵,要守三天.
所以,当晚,就在大厅里搭设起灵堂,同事由于车途劳累,身体有些不适,于是第一夜他并没有和母亲弟妹一起守灵.
同事家周围住的都是自己的亲戚,隔壁住着的是他父亲的表弟.
隔壁家有个孩子,是同事父亲表弟的小儿子Q,才六岁,却喜欢调皮捣蛋,家里人都拿他没办法,可他就是喜欢粘着同事的父亲,也只听他一个人的话.
这些日子,Q的家人都把他关在家里,一是家里都要忙着同事父亲的后事,怕Q到处调皮顾不上,二是怕Q见到同事父亲的遗体,大人最怕的就是不懂事的小孩问东问西,问一些大人难以启口的问题.所以还是把他关在屋子里放心.
第一夜过去了,同事母亲由于伤心过度,体力不支病倒了.
于是第二夜同事和自己的弟妹一起受着.
现在的守灵不像旧社会,要有各种各样规矩,渐渐的只是成为了一种形式.
离上次回家已经有大半年了,弟妹也都变了不少,他们三人坐在厅里一角的椅子上.
妹妹眼睛通红,眼睑有些浮肿,弟弟低头不语,几个人就这么守着躺在大厅里床板上用白布盖着的自己父亲的遗体过了一夜.
同事一直想要说些什么,长兄为父,现在父亲过世了,家里就要由他照顾,可他却没有做好这种心理准备,这些年来,一切都是由父亲一人承担,自己只是想着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到外面去闯一番事业.可事业没做出什么成绩,现在父亲却突然辞世,他害怕,并不是害怕躺在大厅里的已经过世的父亲的遗体,而是害怕将要承担的一切责任,虽然妹妹已经嫁人,但还有弟弟读书要钱,照顾年迈的母亲也要钱,以前从来没为钱担心过,不够了向家里要点,父亲总会汇来.
很多亲戚朋友都上门来帮忙,家里人虽多,但一个个都寡言少语,显得死气沉沉,气氛更是压抑.
早上同事就在房间里补眠,到了下午才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在长辈帮助下,确认一些后事操办的细节,毕竟这种事情谁都不会生来就有经验,本来就是很突然,一定会措手不及.
在吃过晚饭后,同事说这晚他一个人就可以了,不用弟妹一起了,该尽的心大家都尽到了,不用勉强身体.
于是第三晚,坐在角落椅子里的就只有同事一人.
在父亲遗体躺着的木头床板下搁着一桶冰,可能是因为这个的缘故,同事觉得有些冷,不由的打了几个喷嚏.
他起身回到里屋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走回大厅.
坐到角落的椅子上,他继续着最后一夜的守灵.
当他把目光投到大厅中央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本应该躺在床板上的父亲的遗体不见了,只有被掀开的白布扁扁的皱皱的留在那里.
明明刚刚还在,怎么会不见了,难道父亲真的还魂了!
他害怕极了,不知所措地呆坐在椅子里.
"不要怕."
突然在大厅外面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了三个字.
他哭了,他认得这个声音,是父亲的.
"爸?"他有些不敢相信迟疑地问.
"不要难过."黑暗里的人说.
他站起来想要走近点,可脚就像灌了铅一般,动不都能动.
"爸?真的是你?"
"替我照顾好你妈,还有你妹妹弟弟."
"真的是你?"
"也照顾好你自己."
"为什么?你为什么突然走了,把一切都丢给我,你..."同事完全崩溃了.
"你可以怪我,但是你不可以逃避.时间不多了,我要走了."
之后黑暗中一片死寂,只有同事一人瘫倒在椅子里抱头痛哭,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
一早,当他醒来时,一切似乎都没发生过,父亲的遗体好好地躺在那里,同事不确定昨晚是否真的发生过什么,也许是睡着后做的梦也不一定.
守灵时间已过,这天是同事父亲火化的日子,同事是最后一个出门的,在他关上前门的两扇大木板门时,他看见隔壁的Q正从自家门里探头朝他笑.
同事觉得好奇,关上门走到Q面前,Q看着他痴痴的笑.
"怎么了?"
"你也会像大伯一样吗?"
同事奇怪孩子怎么问这个,难道是他父母告诉他了?可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这有什么好笑的?
"每个人都会这样啊."
"骗人!"
"骗你是小狗."
"我爸就不会!"
孩子只是任性不懂事才会这么说的,同事也不想和Q多纠缠,他还要赶去火葬场.
"那你会吗?"Q不依不饶.
"我也会,大家都会,你过很长时间以后也会."
"那你教我吧!"
"这傻孩子,这东西能学?!"
"怎么不能!"
"走,走,进屋去."
同事要走,Q一把拉住他,哭着嚷着要学.
这时,Q的姐姐听到哭声出来了.
"怎么了?"
"快把这傻孩子抱回去."
姐姐看见弟弟哭得这么伤心自然有些心疼,便抱起Q,关怀地问.
"怎么了?"
"呜...大哥不教我,还骂我..."
"这傻孩子,死能教你吗?!"
"什么,你说Q要你教他死?"
"是啊!一个劲地要我教他."
于是Q的姐姐轻轻地打了一下弟弟的屁股.
"看你以后还学不学!"
"哼!不教就不教,我自己去问大伯."
Q口中的大伯就是同事已故的父亲.
说着冲出门,同事和Q的姐姐一同跟着,只见Q傻傻地用头撞着大木门,没撞几下就又嚎啕大哭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是不是傻了?用脑袋撞门做啥?"
哭了会,Q才哽咽地说.
"我要进去."
"进去要用钥匙开门才行,用头撞怎么进的去?"
"大伯就不用."
"臭小子,瞎说什么呢!"Q的姐姐说.
"我昨天晚上出来撒尿,看见大伯从咱家大门的门缝里钻进来,和我摆了摆手就又从门缝里钻出去了.我开门去追,见大伯又钻进自家门缝里.大伯有这本事你们都不早告诉我,不然我早要他教我了!"
"什么!你又瞎说什么!"说着Q的姐姐上去一把抓住Q,一顿猛打.
"算了算了,童言无忌."同事在一旁劝道,可是心里不觉得一阵阵寒意袭来.
至于Q说的是真是假,同事也不再去追究.
只不过在处理完自己父亲的后事回来时,他递上了辞职报告,之后不久便回老家了,我们也很少联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