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仙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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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明,金乌高起,只因寒无名嗜睡,起程之时又被耽了两个时辰。叶归林心中虽有抱怨,但未提出。只在考虑此行,多了三人助臂,心下稍安了许多。这四人放在五派之下,自是不世高手,纵是在仙山上,除却寒无名三人,也是佼佼子弟,若非是极厉害的妖兽,倒也无什么妨害。

    等到寒无名醒来时,四人携了那火鸟,一齐东行。枫惊云见那火鸟时,看它精神萎顿,不知缘何,疑道:“寒儿,这鸟儿可是生了什么事?莫不是它病了?”寒无名“咯咯”一笑,自那火鸟嘴上取下一条细丝,道:“我晓得它一进这酒栈,必是会去偷寻酒吃,现下它饮不下一口,自当焦急,整晚下来,便成了如此模样。”枫惊云直听得哑然,那只火鸟在寒无名怀中,竟似懂得人话,仰起首来,似鸦声一般唤了两声,如同抗议,但终究是太过疲累,不多时就沉沉睡去了。

    出得南门,过得那桥,眼见前方丘陵遍布,甚不平整,远远瞧去,隐隐可窥见仙踪森林轮廓。在城中之时叶归林尚还不觉,出城之后,望来望去,俱觉四个里面少了一人,回头看去,那洛河远远地在十丈之外随着。心下生疑,忍不住问道:“洛师兄他为何要行在那般后面?”

    寒无名道:“我早便唤他上前来,但他自己不听,喜欢在后面走着,我却是无什么办法。”

    枫惊云心下好笑,思道:“你何时唤过二师兄上前了?”面上也不点破。叶归林不明个中因由,又瞧洛河一眼,但觉此人好生奇怪,当下也不细究,三前一后齐向南方而去。

    这一路颠簸,寒无名自是最为受累,心中忽起念头,只想现下若是只有自己与枫惊云二人那该多好,但可御剑而行,踏风凌空。现下偏生多了两人,忽而心中生出一股悔意来。只想此番去仙踪森林若是嫌不到什么仙踪,必要与那叶归林好看。才行得半个时辰,枫惊云只得将寒无名负起,他身怀浩然罡气,后劲绵长。那洛河修为高绝,经由枫惊云苦苦劝说,寒无名才勉强答允将那行囊暂先寄于剑仙楼中,现下他手中无了那般多累赘事物,看起来更为飘逸脱俗,隐有仙姿。

    看叶归林时,钟离门下,所出者名唤“战士”,自是体魄甚健,行山越岭,如履平地。

    这路途本是极长,怎奈三人脚力何其了得,只用了两个时辰,就行近了那森林外围。高山绵延,不知止于何处,仰目而视,那山上林木繁盛,不比它处。进山之时,只见最小的一株树木也不比仙山上最高壮的树林小了几分。行在林间荫径,只疑身处夜里。那树冠巨大,枝桠交错相间,如万千把巨伞一般,簇簇相堆,将那日光齐齐阻在外边,照不进来。也不知这片森林长了有我少年岁,方才能有这番势头。这大片山脉横卧龙城南面,似一条盘龙,那仙踪林便随这山脲呈南北之势,所覆者甚多。

    这山路虽是曲折,但甚为平整,这路却非与生俱来,乃是人为所作。寒无名心下好奇,道:“这山上可有人家么?”

    叶归林道:“这山上倒确有一处无名村落。”

    寒无名道:“唔,那你三月前只身入山,却是只见那一个村子?”

    叶归林道:“当时我纵入三百余里,却再无见有人烟了。”

    寒无名听罢,娇躯轻颤,一咬朱唇,再不多言了。枫惊云道:“这妖兽骤然突现,叶大哥这三月间可发现了什么线索么?”

    叶归林摇头道:“我在这林中行了三月,并未找到什么线索。这沿途妖兽俱是一般多,也不知是何吸引了它们。”言毕,作皱眉状,思来想去,也不知这仙踪林里缘何突然会多有妖兽齐聚的怪事。

    沿此路上溯,路上林木渐行渐密,又走了许久,水声潺潺,果见那林木掩映之下,现出一角屋檐。待又行了许多步,见有好座生得一般模样的草屋静伫而立,这便是叶归林口中所说的那座山村了。只是瞧那些草屋,俱是极为破败,屋内徒有四壁,满布飞尘,有的草屋只剩了半片屋顶,看着极为凄凉。枫惊云瞧了一遍,只见这堆房间间只有一两间生得较为完善,不致太过破败。这样看来,这里竟是只余了一座空村?

    忽听得东南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远方来客,你们是来寻谁?”

    叶归林揖道:“老人家,我等欲往仙踪森林去,眼见天色晚了,想在这村中借宿上一晚。”

    那老叟似未听清,仍是笑道:“远方来客,你们是来寻谁?”叶归林一怔,知晓此人定是年老耳背,再四寻时,再不见这村中有人。那老叟见他四下观望,好似

    明晓他心中所想,惭道:“老头儿行将入木,听力不甚灵便,各位小哥请勿要见怪。”

    寒无名疑道:“老人家,这村中便只剩你一人么?”

    那老叟这回却是听得分明了,淡笑道:“是了,众邻四坊都搬走了,,就老头儿一人,一来山路难行,走不动了,二来这住得久了,也失出感情了来,此处自也是个美极地方,轻静安恬,化土于此,倒也有福。

    寒无名疑道:”那他们却为何要背井离乡?”一连问了几遍,那老叟俱不言语。寒无名只道他耳背的毛病复又犯了,心下生怜,却并不如何在意,只想这般一个老人,独处深山,着实孤单了。那老叟过了许久,才道:“你们便是问那些四邻街坊为何要搬走了?”寒无名闻言,连连点头,老叟笑道:“这十万林木之中,不知藏了多少妖兽,最奇的是,自三月前,妖曾数量突而变多,放眼所见,漫山都是,骇得人厉害。”

    寒无名道:“是了,这般多妖兽倘若是我,也定是要搬走只是老人家,你孤身一人,却不怕那些妖兽么?”

    老叟笑道:“我怕它们做甚?不但是我,一众村民也俱都不怕。他们之所以搬走,乃是因为这些妖兽每到夜时,一发兽性,或吼或啸,噪声难耐,大人还好,小娃子却难以入眠,泣得厉害。三月之前,妖兽数目激增,无有再能忍耐得住,纷纷背井离乡去了。倒是小老儿耳背,嘿嘿,倒不受这些畜牲侵扰。”

    寒无名道:“这其中便没有厉害妖兽么?”

    不想这耳背老叟现下却似耳目清明一般,当下道:“自是有厉害妖兽,老头儿活了八十来岁,有见过三尾的大狐狸,比房子还大的猿猴,嘿嘿,那畜牲一挥拳便能教一棵大树倒下,还有百丈长,缸口粗的大蛇,可以一口将这房子也吞了,还有那种大鸟,双翅足以蔽日,却是那巨蛇最怕的事物了。”

    叶归林不禁点头道:“这些妖兽我自也见过。”寒无名道:“老人家,既有这般厉害妖兽,你不受它们伤害么?”

    老叟“啊”了一声,似是听得不清。寒无名无奈又复说了一遍,那老叟手往西指,循其所指,不远处繁密的林中,现出一条三人同行的小道。那道边繁花尽长,绿草茵茵,这却是奇事了。按说这树木繁茂,将那日头都阻住了,如何能生出这般多的花草来?眼见那小路弯弯曲曲向前蜿行,拐入那密林之中,似是一区土色布绸,不知铺向何处。众人俱不知老叟此举何意,止那叶归林一人双目微掀,若有所思。

    老叟道:“这话说来却是长了一些。这条路,唤作寻仙道。万年之前,仙人自此入山,所过之处,百花齐放,绿草丛生,当真是法力通天。自此之后,便常常有人循此路进那仙踪林中,去寻那仙人足迹。久而久之,这条路便唤作寻仙道了。那寻仙之人,沿此路而去,只要心诚,所求者仙人大抵会应允,是时,那道人行人往来不绝,极是热闹。这林中那时就有妖兽出没,却并不伤人。老头儿先祖受那仙人大恩,与一众信奉仙人的人一道循寻仙道见了那仙人,恳请能生生世世居在林外,以求仙人庇护,有吉星耀照。仙人自是应允,是时道‘尔等若长居此处,吾可保汝万年平安,妖兽不侵。’先祖们一一谢过,之后便定居在此处,那仙人也当真是神通盖世,这万年来,林中妖兽着实不来伤人。”

    老叟暗叹了口气,双目一黯,惋惜道:“只是后来,仙人驾鹤而去,不知所踪,但这林间既有仙人居过,神州岛上人尽皆知,故而这森林唤作仙踪森林,用以纪念那二位仙人。”

    寒无名不自禁“咦”了一声,道:“仙人竟是有两位么?”

    老叟笑道:“自是自是,老头儿还有仙人所赠的画卷,你们若是要瞧,便随我前来。”那老叟自朝一家草屋行去,那草屋比之其余房舍完整了许中 文首发多,想来当是他住处。四人随他前行,看时那屋中只有一床一桌,几张凳子,一方木柜。那木柜下层放罢杯碗竹著,上层左边是一处抽屉,老叟自那柜底取了一吕铜钥,开了那抽屉上两重重锁,才自那屉中取出一卷事物。

    众人初时见这老者所取画卷时,面色洁白,竟似方才所画,看那卷纸时,纸质柔滑细腻,不似凡物,如何不惊?寒无名本自不识,问道:“这却是什么纸?生得这样神妙?”

    洛河欲得佳人青眯,看了一眼,道:“想来必是那徵山所产的‘吟墨’了。”

    叶归林往那画卷上一抚,摇头道:“‘吟墨’软滑有余,柔韧不足,百且不足以禁受万年时日。”众人但想这纸画卷经受万年不腐,自是仙人所送无疑。待得展开之时,忽觉有流光宛转,似要溢出,华美至极,平添神秘。等那光华敛去,见那画上画有一男一女,那男子黑发逸散,剑眉轻挑,面色冷峻,嘴角却带着一抹笑意。看他右手持一柄长剑,正自倚剑起舞,风飘衣袂,隐隐然有仙人姿貌。风度无双,邀人气折。在那男子身后,所坐是一柔美女子,身着素色长衣,面上浅笑,如娇花照水,望之若春风拂风,让人心怡,素白十指轻抚扬琴,黑发及臀长,若乌瀑一般,微而闪着亮光。再看那画卷左角,书着几个小字,字曰“只羡鸳鸯不羡仙”,其后有水迹斑斑,疑是泪痕点点。

    寒无名望得疾了,忽而自喃道:“好一个只羡鸳鸯不羡仙,凡人只道成仙好,却不知仙人也有诸多不得意。”枫惊云望那画卷,笑道:“这仙人法力通天,难道连相恋也不许么?”寒无名摇头道:“这我却是不知晓了,但想修真成仙,须是要绝情绝欲才好,唔,依我来看,这仙人也无什么好做。”

    枫惊云心中自思:“若是有一天我做了仙人,定是也要好生待得寒儿。”嘴上却又问道:“我闻得师父说,那万年前有八大仙人与那月神,却不晓得这两个仙人唤作什么?”

    他这般一说,寒无名也生好奇,遂在心中将这面上人物与八仙祖像对比一番,又浑然不似。问众人时,叶归林道:“许是万年前除了八大仙人与月神之外,另有几路仙神,你我既是凡人,这天上的事总有许多不识。”众人觉他所说有理,不再多言。

    晚饭时分,那老叟原是一人自居,自耕自食,日子虽贫苦,终究有得温饱。现下突而来了四个人,立时见肘,再无足够米粮。枫惊云自方圆三五里内寻了一只獐子,几只野兔,方才够众人饱分。但见夜色之下,篝火烯起,久而有芳香四溢,极是诱人。寒无名厨艺精湛,其余二人皆享得口福,独有洛河食不知味,一心只盼寒无名能多看上自己一眼。四人商定,明日一早,便循那寻仙道而前,叶归林几番苦笑,只道自己三年之前竟是未与这村人交涉,故而连这寻仙道也未曾听说。转而又自欢喜,但想若沿此道而行,便可寻得仙人故居,许是与妖兽骤现有所干系。

    夜时老叟安排了几间房屋给这四人,三男子不论居处如何残破,欣欣然卧胜,独那寒无名心下不乐,心下忽生一股惧意,只想从今往后少不得过这般无异于风餐露宿的日子。她痴痴地望向东方,一时之间竟是生出了恋家的念头,此念才生,目前倏现一个白色人影,不觉心下欢喜,自思道:“是了,我自小不便是欢喜过这种日子么?只要让我与惊云一道,纵是风餐露宿又有何干系?”当下不再加计较,看此间草屋,徒有四壁,门窗洞开,房内仅仅只有一张木床,现下正值秋寒露重,夜里无衾,只好在屋中生起火来,抱了火鸟,怀中立时便温了起来,许是疲乏极了,攀上床铺,将就而眠。

    入夜时分,四下嚎声顿起,似千兽怒吼,有狮声,有虎声,狼吠猿啼,不尽相同,虽听起来离得甚发脾气,但隐隐听来,令人心下不由生悸,心知老叟所言不假,无怪这村中之人都要迁去。寒无名久睡不下,心下烦燥,又生胆层,只怕那些奇怪妖兽会突而出现,将人作食物吃去,不由得将怀中那只火鸟抱得愈紧了几分。饭听得一阵蛙鸣声起,竟似轰雷一般,心下起疑,这深秋时节,哪里来的蛙声?

    往那窗外看去,但见两盏灯笼飘忽而至,不由大吃一惊,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那两盏灯笼靠得近时,在那屋内火光映照之下,竟是两颗巨大的眼睛,其上还带黏液,夜里看起,甚是可怖。青棕色的眼皮上下翻动,令人生呕。寒无名心下惧极,不知这是什么妖兽,不敢放出声来。过了一会,又见一条极长的舌头从窗外控入,随之而来是的是极重的腥臊,那舌头往屋内四探,正往那篝火而去,触得火时,立时一个激灵倦退,急急收回,寒无名再看窗外,那妖兽早就消失不见,耳边只闻得一阵蛙鸣之声渐行渐远,心下不由得好笑,转而又觉那老叟所言甚是,这仙踪林中虽有妖兽,却不伤人。也不知那当初两个仙人是何人物,即便乘鹤而去,余威遗及万年,竟使这林中一众妖物凶戾之气尽失。

    此夜难免无眠,自那巨蛙离去,又有蟒蛇入室,到最后还有只秃毛无尾猴破门而入,径往寒无名而来,将她吓得着实不轻,差些就要叫出声来,立即施了一个火弹术,那灵猴吃痛,嗷嗷一叫,目透哀情,转身而去,来去似风一般,教人不可捉摸,直使得寒无名又好气又好笑,好在这诸多妖兽,皆不伤人,温驯无比,有若家中圈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