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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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而闻得四周有破空之声,睁目一看,但见无数道耀目气剑朝她奔来,黑夜之中宛若流星化雨,将那墨空生生撕得支离破碎。许晴心下一动,双目泪流,似是找着了倾诉之人一般,泣道:“爷爷!”

    这来人正是那许栖岩,那些罡气气剑只若生了双目一般,疾朝许晴而去,将她紧紧缚住半空,动弹不得。崖下那股吸力愈强,但许栖岩何等高绝人物,这一式金缚乃他潜心自创神通,如何会抗它不过?但见他双手一扬,徐徐将许晴自空中扯回,带到跟前。

    那罡气方才散去,许晴便是一纵而前,如同是受了莫大委屈一般,只抱住许栖岩哭泣。许栖岩心中只觉不妙,抚了抚她一头秀发,道:“却是发生了什么事?且诉来爷爷听听,惊云那孩子呢?”

    许晴见他提得枫惊云,娇躯轻颤,泣得更深,泪眼迷蒙,但见许栖岩身后所立,另有一女子,黑夜中瞧不清模样,但见她那般身段,不是寒无名是谁?许栖岩见孙女神情如此恍忽,忙又问道:“惊云他人呢?”语中满是关切,寒无名听得许栖岩发问,也不禁屏息,只怕错听了一字。

    许情心中生恨,只若滴血一般,涩声道:“他,他便是丢下了这悬崖……”

    这话语本说得极轻,怎知出口之时,许栖岩竟被听得一怔,面上神情瞬息万变,似悲楚,似惋惜,似焦躁。许晴自小便不见许栖岩伤悲过,只道他既是五阶半仙之人,心中自当平定如水,看透一切凡尘俗事。此时见时,只道他对枫惊云师徒情谊甚深,生死离别之际,心中不舍。忽而之间,听得一声娇哼,循声源看去时,那寒无名竟是已而昏倒在地,不省得人事。

    许栖岩双目一闭,深叹口气,心思道:“苍天便真是要与我神州岛为难么?”这番所想,至那寒无名身边,掌心抵住她后背椎穴,徐徐度入真气。这傍晚时分,寒无名未见得枫惊云,心中想念,复又见许晴深夜未归,生了疑团,寻了许栖岩处,只道枫惊云被他召去。许栖岩听得这二人未曾归来,当下便遣了一众子弟,处处细寻,最后听得那执事子弟所言,才知二人俱都去了山中。他一来放心不下,二来有寒无名催促,只得一路寻来。许栖岩如何人物,由他推拿移穴,几息之后寒无名便醒转来,只觉背后一股纯正浑厚的真气潺潺而至,渐觉四肢生力,双目却是红了,咬牙道:“惊云他,当真便是……”这后半句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许睛目光呆滞,只傻傻地怔在一边,听得寒无名这般询问,点了点头,木然道:“便是掉下崖去了。”

    寒无名只觉得周天一暗,似是灵魂便要离体而去一般,泪已顺颊而下,颤声道:“他却是如何跌下去的?”

    许晴神色木然,脸面似是由木头雕成,若非目中尢有半点流光,几乎与死人无异。她缓缓将自己如何因枫惊云怒喝而一气,又如何欺骗他,从而来到那悬崖边上,又是如何突然被一股怪力吸住,枫惊云又是如何为救得自己而坠下崖去。这般讲来,自把那颇为暖味的情节给略了去,寒无名听罢,微微一怔,复而面上凄凉,流下泪来。

    许晴见她这般模样,冷声道:“这一切俱都是我的错了,若非为了救我,他又如何会死?大不了我还他命罢。”心中却是思道:“枫大哥,我但来陪你了。”脑中如此所想,脚下移步,往那崖边走去。

    许栖岩喝了一声“胡闹”,但见他右手凌空虚指,就有一道罡气破空而去,立时便封了许晴身上大穴,教她动不得分毫,缓缓道:“惊云此番坠下,却是摔不死。”

    此言一出,那许寒二人俱都惊骇,竟是齐声道:“却当怎说?”这般异口同声,本是怪异非常,但现下境况,却无人再去细想,只那寒无名望了许晴一眼,许晴面色一红,心中一虚,低下头去,默而不语。

    许栖岩叹息道:“却是摔得不死,但惊云他现下却是与死无异。”二女面上均有疑色,不晓得许栖岩如何这般说,许栖岩面上苦笑,方才说出其中缘由,这般道完,寒无名只觉心下绝望,早已哭得与泪人无异,只说了一句“许伯伯,快些带我回去。”话才说完,倏觉脑中闷乏之极,生平未有,竟是昏了过去。

    醒来之时,只觉得周身温暖,双目睁开,但见眼前坐着一名俊秀少年,黑发及肩,眼眸深邃,眉目间有英气露出,却不是枫惊云是谁?寒无名当下欣喜,伸出手去,忽而那眼前一实,那男子竟是化为星星点点逸散而去,心中不由气苦,自思道:“你便是这般狠心离我而去么?”四下望时,但见炉中火势甚旺,屋中热气缭绕,床畔珠帘半卷,正是自己厢房。复看时,竟是找那许晴不到,心中不由担忧,她现下孤身一人,思绪颇多,忽而又思起自己现下处境,其中酸楚,不必多言。也不知晓当下要做什么,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推门而去,但见秋风已至,百花凋残,不免鼻中一酸,似要泣起,只思忖道:“既非立死,当有生机,淫贼,我便待你三日,三日之后你若不回,我便……”想至此处,不改公分母想,抬眼望去,却见那院内墙角立着一名白衣男子,只道便是枫惊云,面下复生喜色,唤道:“惊云,可是你么?”

    那人其实却是洛河,他听得心上人这般叫着其他男子的名姓,心中滋味,难以言陈,转身温言道:“寒师妹,近日却还可好?”

    寒无名本不欲见他,但这般伤感之下,只想有人可以倾诉一番,当下悲声道:“你自可瞧见我现下这般模样,你道是好还是不好?”

    洛河眼见佳人若梨花带雨,娇躯颤颤,心下大生怜意,只恨不得能担当她心中几分忧愁,竟是不觉趋步向前,寒无名双目一冷,道:“你要做甚?”

    洛河听得这话,惊觉失态,叹口气道:“枫师弟不甚身亡,我实在是痛心疾首……”

    寒无名怒道:“你才不甚身亡!惊云他怎么会死?他定是会回来!”洛河面上不说,心下冷笑,自思道:“便是大师兄入了那太虚幻境,也未必能出得来。那小贼如此微末功夫,必是有去无回。”寒无名怒气渐平,悲情又生,泪流满面,道:“你却来做什么?你便是会心痛?哼,你定是欢喜自都来不及了吧?”

    洛河急道:“我洛河对寒师妹,一心仰慕,此情此意,若然有虚,天理不容!”

    其时修真之人,指天为誓,乃是最重的誓言。他这般突而表露内心深情,寒无名闻言一怔。她本也是女子,这般当在有一俊美男子向他款款吐露心意,脸面不由一红,这一红之下,又陡增了几分媚色,真看得洛河心神漾漾。

    怎知寒无名双目忽又一黯,淡淡言道:“你便请回去罢,我这一生一世,心中便只能有惊云一人。”

    这话由寒无名亲口说出,字字如钢锥一般,刺得洛河心中流血不止,脚下一虚,竟是轻而一绊,差些跌倒。常人如此倒是正常,但洛河他臻得三阶境界,差些跌跤,可见心中乱急,难以理清。他亦是痴情之人,心中恨恨道:“我这一生一世,心中也便只有你这一人。”面上道:“那我便是离去罢,人……”他正要说“人死不得复生”,却又恐心上人痛心,只得生生跳过,轻言道:“师妹,你要保全身子,待,待得枫师弟他平安归来。”只这般说着,往门外而去,背影颇为落寞。

    寒无名心疼欲裂,回了房里,径而躺着,默而无语。忽觉颈下生凉,待看之时,那绣枕早已被泪浸湿。

    这一日不吃不喝,夜时昏沉,便要睡去。迷朦之中,忽听得有敲门声。她虽知门外定然不会是那枫惊云,心下却仍不觉呓想,只盼开门之际,能瞧见一道素白身影。但听得一声“咯吱”,抬头看时,果真不是枫惊云,却是一老者面色沉重,缓步而入,不是许栖岩是谁?寒无名似是瞅见生机一般,急急道:“许伯伯,可有惊云他消息?”

    许栖岩笑道:“暂时还无,寒儿,你便是要保重些身子。”

    寒无名轻摇了摇头,双目呆滞,如行尸走肉一般,心中虚无,此时方才明晓那公子容缘何成了那般模样,这情之一字,当真是世间至为厉害的毒药。当下木然道:“他若是死了,我便自随他去罢了。”

    许栖岩心下一骇,道:“莫要胡说,惊云他定不会死。”

    寒无名目中光芒一放,复又熄灭,惨然道:“许伯伯,你便莫是要唬我。”

    许栖岩道:“我如何是在唬你?当时钟离门那叶师侄自崖上跌下,最后不死而。惊云便未必不能有这般福份。”

    寒无名不听还好,一听之下,只若死灰复烯一般,立时双目复了清明,道:“他便是如何安平归来的?”

    许栖岩道:“这我却是不知了,那太虚幻境中生着一只上古异兽,暗火麒麟,实在是实力非凡,寻常五阶高人,亦非其对手,便是我进了,也难言必胜。”

    寒无名一惊,道:“只是一只畜牲,如何会这般厉害?”

    许栖岩道:“你便莫要小看它,它原是洪荒神兽,火麒麟,可惜万年之前,水魔出世,竟是擒了它作坐骑,那忘记便成了暗火麒麟,身具正邪之长,着实是厉害,厉害……”他连说两个厉害,每说一个,寒无名心中便沉了一分,许栖岩又道:“但那叶归林,他只道他入了那太虚境中,便被那麒麟一脚踏伤,当即不省人事,醒来之时,手中自握着那金鳞,躺在山中,这麒麟性甚高傲,份属神兽,若非实力强绝于它,如何能得它颈上金鳞?也不知这叶归林却是如何办到。”

    言语才毕,又蹙眉苦思,却想它不通,只好叹道:“但愿惊云无事,否则,诸事不妙。”他这话寒无名也未听清,许栖岩心下怜惜,只得道:“你好生保重,惊云他定是会归来。”

    这时日每过一分,寒无名便愈觉得希望少了一分,时时心中惶恐,只盼那时日能倒流而回,又盼眼前能突兀现出一名男子,身着白衣,黑发及肩,不觉只这两日,人便消瘦了一圈,铜镜照时,眼珠深陷,显是疲极。

    却说次日,许栖岩正坐在房中,忽而闻得阵阵敲门声响,心中一分理处,心下只道定是不好,喊了一声“快进来罢,那木门“咯吱”一声,便行开启,门外走入一名白衣男子,身负长剑,躬身道:“禀告掌门师伯,寒师妹已而离山。

    许栖岩心下一动,暗叫不好,莫非这丫头勘得不透,要寻那短见不是?当下道:”你便去了何处?“那弟子这般多年,何时见师父面上竟有惶惶之色?心中虽疑,口上却说:“尚不知晓,但已有两师弟随后跟上。”许栖岩心中稍安,自语道:“便是须亲自跟上才好,免得这丫头一时发傻。”他这般想着,当即起身,凌立虚空,踏剑而行,这般道行,那通报弟子看在目中,自生景仰。

    那跟随寒无名的二人俱都留下标记,许栖岩功力如何高绝?修真之人习至高阶,俱有五百岁左右大限,故而他虽是七十又六,仍是硬朗强健,或脚行,或御剑,不消多时便赶上了那二弟子,当下示意他二人先回,却由自己看着这寒无名。倘是她真是要做傻事,却是得将她救了,再关在吕仙门中,好生看养。

    寒无名尤自前行,尚不知许栖岩随在其后。这山路难行,她一介女流,又是修习冰火术法的果老门下一脉,身体自是孱弱至极。眼见她所行渐慢,却终究未停下来。许栖岩几度要出声,话到喉口却又生生咽下。看这方向,竟是往果老门而去。许栖岩心下稍安,心思道:“这丫头只要不是也去那太虚幻境便是好事。”

    又缓缓行了许久,却见那疏林中,现出soudu.org一角飞檐,待看得清明,却是一间庙宇,虽然甚小,却颇有恢宏,许栖岩心下哑然,只想道“这丫头和晴儿如何有一般心思?俱是来祖师庙中求情?”心下蓦又悲起,只想寒无名对枫惊云用情之至,许晴又与他私交甚好,若真是再回不来时,这二女该如何心碎?心下不忍见寒无名一会泣泪模样,径自叹子口气,转身走了。

    那庙宇却正是那果老庙。此时庙宇之中,空无一人。庙_4460.htm宇中横陈一处供桌,桌上自有祭品香炉,供桌之上,则是一石像,那像中人白老苍苍,面色枯槁,老脸较长,一身青灰衣服,手持签简,正自作大笑状,不是张果老是谁?

    寒无名蹒跚走入庙中,这般远的山路行来,她双脚早便流出了血来,一双绣花白鞋污浊不堪,长发缭乱,面色苍白,一进这庙宇里,竟是泣了出来,怔怔地对着那祖师石像,但见那平日里和蔼可亲的笑脸似是在嘲笑自己一般,兴灾乐祸,可恶至极。心下气苦,涩声道:“白胡子爷爷,我便是回来看你了。”

    “你却在笑什么?你见我难过模样,你便开心了么?”

    “是了,我自小便是顽皮,常常来这庙中捣乱,你当时不闻不问同,是待到今日里与我算清?”这般自言自语,泣得更欢,忽而双腿一软,竟是跪了下来,“只是这般惩处,却是重了许多,白胡子爷爷,你说是也不是?”

    她双手合十,眉目一瞑,曲卷的睫毛上尤自带着泪珠,“既然我这般惹人恶烦,却又如何不教我从那崖上旧下?是了,是了,你是仙人,你定然晓得只我与惊云阴阳相隔,方才是最重的惩处,我说的可是?”

    “我便知你不会应允,我却仍要求你一件番,从小到大,我但求过你的事,无一件能以成真,你定是要这般铁石心肠么?”复又叩了一首,道:“祖师爷爷在上,无名现下许下一愿,如若应允,当以性命交换,祖师爷爷,你便答不答允?若然不允,你便大显神通,动上一动如何?”她这番自欺欺人,倒是越言越是伤悲,等了好一会儿,自是不见那石像动上分毫,泣中带笑,道:“这便是应允了?弟子寒无名,在此虔诚起誓,若是惊云他能平安归来,便是即死我也愿意。”双目轻瞑,泪珠顺颊而下。

    忽而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咕咕”之声,似是鸟鸣一般,寒无名其时伤悲,思维渐趋缓慢,良久方才醒转,转头看去,却是那只火鸟自门外进来。见它约莫有头颅大小,身躯滚圆,尤为可爱。伤心之际,不免痴痴望着,忽而大恸,扑上前去,将它抱起,痛哭道:“你便回来做什么!你便回来做什么!你这无良心的淫贼!你又回来做什么?”这般哭着,难受之至,似要晕乏而去,仍自挺住,泣道:“我们不便是说好了么?‘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若我不允,你便生生世世不得离我而去,’现下你却又反悔么?‘若我开心的时候,你便随我开心,若是我不开心的时候,你便不得开心’,现下我这般心碎欲裂,你人却在哪?你又反悔了么?”

    泣了一会,倏忽之间,竟觉脸上一温,似是有人用手为自己拭泪一般,寒无名缓缓抬头,但见一男子立于眼前,只见他黑发落肩,英气散露,也不知是自己雾眼迷蒙,还是他也在泣泪,望那双黑瞳时,竟也是泪水泛起,大脑之中忽而一道灵光闪过,大叫一声,转而抱住来人,只觉得若是抱得松些这梦便是要碎掉一般,哭道:“呜,淫贼!你方才回来!你方才回来!”那对粉拳直如雨点一般打在枫惊云身上。枫惊云轻抚她一头秀发,声涩难言,终于哽声道:“寒儿,却是苦了你了。”寒无名只觉得身处一片温暖中,听得枫惊云这般说话,不晓得是梦是真。忽而脑中一乏,这三日来的疲乏一齐涌上脑来,双目一闭,生生昏了过去,面上尤笑,脸带泪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