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凯早已经做好了饭,就等着我们回来开饭,一见多了个光头,就说:“饭不够啊,没这个光头的份。”
周青说:“每个人分一点给他。”
虽然我们都知道卜世仁是个盗猎贼,从他手上不知卖掉了多少只藏羚羊的皮子,他从头到脚都被藏羚羊的血泡透了,看着他从脖子到手都金光灿灿的,我们心里都恨死了他,但是又不能把他饿死,只好按周青的话,每个人从自己的碗里分出几口饭来给卜世仁。
高原上缺氧,火力也不够,吴凯煮的挂面在锅里的时候看着还成形,一装到碗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吃起来像是浆糊糊,卜世仁端着碗搅和了半天,瞪着我们,问:“吃的啥?猫屎?”
吴凯一听这话就来了气:“就你这样的人连猫屎都不配吃!”
卜世仁脸一垮,鼻子上皱出了一叠皮,不满地嚷嚷起来:“妈的,老子以前吃肉,现在却要吃这么个鸟玩意儿,你们虐待我……”
一听这话,许小乐放下手中的碗,二话没说,抱起枪走过去,照着卜世仁屁股就是一脚猛踹,卜世仁被这一脚踹了个狗吃屎,手里的碗也飞了出去,许小乐“哗啦”一下子拉开枪栓,把枪管子顶到卜世仁的后脑壳上,咬着牙说:“再提你以前吃肉,老子就让你尝尝你自己的肉是啥滋味!”
我们心里都清楚得很,卜世仁说的肉就是藏羚羊的肉,他在可可西里打藏羚羊,每日三餐吃的就是藏羚羊身上割下来的肉,盗猎的每次进山都不会带太多食物,而是把储备食物的空间用来存放汽油和子弹。
周青也很生气,但还是叫许小乐收回枪,我们都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瞪着卜世仁。吃完饭,我帮吴凯收拾碗,到最近的河沟里提了点水回来清洗餐具。卜世仁的碗被踢飞了,他一个晚上没吃东西,到临睡的时候又饿又冷,抱着膀子坐在帐篷里面打哆嗦。
晚上我值夜,卜世仁跟着钻出帐篷,缩着脖子,可怜兮兮地问我要吃的东西,我没理他_4460.htm,因为周青一直叮嘱我,不要和卜世仁说太多话,盗猎的人都贼精,别被他趁机钻了空子。
卜世仁见我不搭理他,抱着膀子在帐篷门口蹲了下来,吸了吸鼻子,一个人开始自言自语:“老子……我,小时候家里穷,连鞋都穿不起,老娘死得早,那挨千刀的老头子给我找了个后妈,就没把我当人看,不是打就是骂,你瞧我这光头,就是小时候被她拿火烧的,后来一直没长过毛,这脑壳子后面还有块疤呢!你看,你看!”
卜世仁扭过脖子去,确实有一大片疤痕,我一早就发现了,就算他所说的以前的事情都是事实,那又怎么样?他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盗猎者!
卜世仁见我不理他,继续接着说:“妈的,老子虽然那时候还小,才八岁,可也算是个男人,受不住那气就跑了,后来没吃的,就每天站在人家饭店后门口等潲水,潲水一提出来,我就扑上去在潲水桶里翻吃的,再后来,不等潲水了,老子学会了偷钱,奶奶的,那可比等潲水要好多了,总算吃顿饱饭,后来被抓了,在局子里蹲了半年……妈的,老子就不信自己的命就这么差,我那一兄弟,家里也穷,被他爸卖给了一个尼泊尔的绝户,现在可混发了!吃香的喝辣的,老子一眼红,就跟着来了可可西里,听说这里能赚大钱,你还别说,还真赚了点钱!”一说到“钱”,卜世仁的两只眼睛里面就光芒万丈,贼亮贼亮的。
我对这样恬不知耻的人恼恨之极,恨不得拿枪管子对准他的头,然后一枪打个稀烂,我咬了咬牙,气愤地说:“你赚的不是钱,是给你自己修坟挖墓的冥币!你问问自己的良心,晚上睡觉就没做过恶梦?你那双手害死了几千几万条命,你还好意思拿来捂你那张臭脸!”
卜世仁愣了一下,忽然站了起来,说:“没错啊,我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可我也是为了要活命!咱一没文化,二没技术,就是个穷老百姓,不像那些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想盖房,随便就把咱农民的田给占了!想发财,搞个土政策就把咱老百姓的血汗钱给赚了!咱平头老百姓虽然没那个本事,可咱赚点钱也要担惊受怕,也要冒着生命危险!我这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弟兄,不是病死就是困死在荒漠上,咱们这也算赚的是血汗钱,赔命钱!咱一没有入室盗窃,二没有拦路抢劫,杀几只动物,可也比那些打着幌子糟贱老百姓的人强!”
我铁青着脸,瞪着他:“你这赚的算是哪门子血汗钱?你流的汗,藏羚羊流的血?你还敢说你没偷没抢,你就是个盗猎的,干的就是偷盗的勾当!”
“是,我是干偷盗的勾当!可那是生活逼的!我八岁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光着个屁股,拿着个破碗在街上讨饭的时候,怎么没人来管?现了打了几只羊子,就有人来管了?羊子可怜,那是个动物,可咱人就不可怜?你们这些自愿者只知道保护羊子,咋就没想过去保护保护那些穷人?动物的命是命,穷人的命就不是命?”卜世仁涨红了脸,挺着脖子跟我较劲。
每件事物的存在不可能样样都是美好的,有光明照耀的地方就一定有阴影的出现,这不可避免,但问题是,我们这些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人类在面对阴影的同时,是否能采取自我取舍的最有利的生存手段,发展是个硬道理,但在民智不开的某些偏远地区,教育的缺乏就像个无底的黑洞,更是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啊!
卜世仁见我不吭声,以为我理亏,抱着个膀子跑到帐篷门口蹲着,哆哆嗦嗦的,看起来可悲又可怜,我想着可可西里生存条件的恶劣,生怕这家伙万一就这么一冻一饿搞出个什么病来,就此死在荒滩上,咱们的计划就要落空了。我只好到帐篷里拿了块面饼子递给他。此时的卜世仁又冷又饿,也不管什么猫屎狗屎,拿起来就往嘴里塞。我等他吃完了,喘了一会儿气,走过去问他:“你认识丹巴?”
“丹巴?!”卜世仁愣了一下,有些吃惊,脸上的神情忽然变了一下,迅速又恢复了正常,缓缓地站起来,嘴唇子蠕动了两下,反问我:“你,你咋也认识丹巴?”
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丹巴?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不、不认识!”卜世仁一咬牙,往下一蹲,什么话也不肯说了,不管我再怎么问,甚至拿枪逼着他的头,他都不肯再吐露半个字。
我十分生气,斜瞪了他一眼,说:“早知道,饿死你算了,就当那块面饼子喂了狗!”
soudu.org一听我说这话,卜世仁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他看起来长得倒也强壮,光头大脸,膀宽腰圆,按古时的说法,就像是个闯江湖的汉子,一般闯江湖的都是“义”字当头,可能就因为所有人都不肯给他吃的,只有我给了他那块面饼子,他还算是有一点良心,也知道心里过意不去,想了很久,才说:“我认识丹巴,在可可西里打羊子的谁不认识?很多人打的羊子皮都是卖给了丹巴,直接从丹巴手里拿钱,比拿到黑市上卖还要方便,有钱谁不知道赚啊?”
我急忙问:“那你知道丹巴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卜世仁一口回绝,就地一蹲,抱着膀子数地上的石头,再也不搭理我的问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