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噼噼叭叭地敲打在宽阔的伞面上,然后聚在伞撑的突起处汇成细细的水柱流下来,地面上架了疏密相间的木板,雨水通过木板的缝隙流走,人踩在木板上竟是清清爽爽的一点积水都没有,可见设计者匠心独具。
此处是南方少见的北京四合院式建筑,院子并不很大,但却十分精致。房顶是庑殿式的,翘檐卷曲,回廊转折,颇有一番起伏悠然的韵律。院墙却并不是森严的一壁到顶,而是有各种几何图形套以层叠纹样的花窗修饰,间或还出其不意地夹杂了些花瓣型和月亮型的窗格,很是俏皮雅致。倘若从街巷上路过,便可管中窥豹般看到院内局部的风景,多数人会禁不住想进内一探究竟,如是便中了这家主人的“计”,这是一家风格独特的茶肆。
然而此“计”是中得人人乐意的,因为这里不仅环境优雅茶品上乘,而且女主人还是风韵犹存的“清朝格格”。
相传在清康熙年间,朝廷派遣八旗军中的三千武士开赴荆州驻扎,随后将士们又接新命从荆州到成都驻防,于是这些满族人就在成都找了个僻静的巷子,按京城的样式给自己建了住宅。虽说经历了300年的风风雨雨,真正的满族后裔已很难考证,但有了这样的历史因缘,人们还是愿意相信这里的主人是位格格,在格_4460.htm格的院子里坐一坐,那份荣耀自然是别的茶馆所无法企及的。
西丁算是这里的长客了,格格很喜欢他的画,买了好几幅挂在房间里,给她的茶馆平添了几分艺术气息。“附马爷”据说去了美国,空留格格一人在这里寂寞着,所以也有不少客人是冲着这一点来的,言辞间难免有些挑逗的话,格格总能轻松地化解,不得罪客人却又保持了好名声,实实是有些难得。
然而对西丁,她却额外地有些关照,亲自上茶不说,还总会瞅空子在他边上坐一会儿,微笑地看着他,轻轻地说点什么。西丁很享受这样的关照,面对朋友们妒嫉的嘲笑也十分得意,但在他心里,只是把格格当成红颜知己,他清楚自己并不爱她,也许是因为她的场面作派?也许是因为两人的气场不对?他自己也说不清,爱与不爱,好像真是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讲的。
“那是个棒槌,根本不懂艺术。”不知道什么时候,格格已经坐到了西丁边上。
西丁尴尬地笑了笑,他并不希望她在这个时候出现,男人失败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悄悄地舔舐伤口,当着女人,会让他们颜面尽失。
他已经好久没有卖出画了,近来好像只有格格一个人买过他的画。他本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认为艺术并不一定需要当代的认可,好多画家都是身后才名气大振的,但现实的生存问题却让他无法随心所欲地一直高傲下去,当初辞去美院的教职,他一心想着就是要有充分的时间搞创作,他不想在冗杂的教务里浪费自己的才华。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面临生存问题,原本以为很多的积蓄像水一样地流走了,他带着艾茹去各地采风写生,坐吃山空啊!而之前,这颗有着浓密毛发的艺术脑袋,竟全然没有意识到危机已近。现在画又卖不出去,他该怎么办呢?他soudu.org可从来没有过过捉襟见肘的日子。
“你是艺术家,不可以为了卖画这样的事情浪费你的艺术生命,你应该全力以赴搞你的创作,明白吗?”格格说得很认真。
西丁心里一暖,苦笑了一下,没有答腔。
格格的声音愈发地轻柔下来:“我在井街那边看好了一进院子,跟我这里的格局不一样,沿街是几间宽敞的厦房,房后一个小院子,里面还有几间正房,不大,却非常幽静,最适合作画了。”
西丁不解地望着她,心跳却没来由地加快了。
格格温柔地笑了:“别这么看我,我是想投资一个画廊呢,你只管专心在后面画你的,作品在沿街的厦房里展出,我来打理,怎么样?”
“那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话一出口西丁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这么急着就同意了呢?
“这不用你操心,即使真的卖不出去也不要紧,茶馆的收入足够我们俩过日子的,我喜欢你的画,跟你的画在一起,我都可以多活些年呢!”格格轻柔地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西丁浑身一颤。
雨下得更大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