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零落存者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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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君猷冷笑一声,问道:“这辛何现躲藏在何处?”尹塘摇了摇头,说:“辛何已然暴露,我焉会留他在人世?我假意与他些财宝,让他潜逃,而后趁其不备,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尸首便抛在荒野外的一口枯井中。”苏公冷笑道:“你此举又可嫁祸于他,令我等以为凶手是辛何,待州府下得海捕文书,通缉辛何,而辛何却早已经死了。”

    尹塘点点头,叹息道:“那日,我见你等离开黄冈回黄州,心中兀自庆幸。却不曾想你等竟设下这一圈套。”苏公冷笑道:“你身为县丞,从九品之职,食朝廷俸禄,却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视百姓如草芥,以至民怨沸腾、人神共怒。今日事露,你得不到一文,明日将死无葬身之地,遭万人唾骂!”尹塘垂头丧气,枯木死灰一般,良久,长叹道:“若你等如舒牧一般庸懦无能,我何至事败?待知你二人插手,我便料想大限将至也。”

    次日,舒牧引人出了黄冈城,前往坟坡掘棺验尸,到得三缄桥,远远见得徐君猷、苏公等人。舒牧快马赶了过去,翻身下马,拱手道:“卑职来迟,望知州大人恕罪。”徐君猷问道:“舒大人,这朱子侃可有家眷?”舒牧叹息道:“回大人,朱押司有一母一女,卑职昨日遣人找寻,未能找到。”徐君猷道:“本府尺牍你可曾细看?”舒牧点头。徐君猷问道:“依舒大人之见,朱子侃之死是暴病而亡,还是遭奸人毒杀?”舒牧惶恐道:“卑职不敢妄言。”徐君猷淡然道:“待揭开棺材,勘验尸骨,便知分晓。”舒牧唯喏。

    一行人众爬上山坡,公差仇节在前引路,到得朱子侃坟前,却见坟冢已平,早露出一截棺材来。舒牧惊讶不已,急道:“莫不是有人欲毁骨灭证?”徐君猷点点头,道:“正是,可惜未能得逞。”舒牧望着徐君猷,满脸惊诧,问道:“徐大人莫不是已知此人了?”徐君猷反问道:“舒大人莫非不知?”舒牧连连摇头,一脸茫然。

    徐君猷遂下令开棺验尸。舒牧唯喏,仵作唤人在坟前燃了香烛,而后燃放鞭炮、焚烧纸钱,而后开启薄棺盖。众人皆退避,苏公立在仵作身旁,探头张望,但见得棺材中尚有寿被寿衣,但尸首皮肉无存,只余得一具骨架。仵作将竹片轻轻一拨,那寿被寿衣随之碎了,顿时露出根根黑骨来。

    苏公捂着口鼻,凑前细看,而后转过身后,退出坟围,近得徐君猷、舒牧身旁,幽然长叹一声。徐君猷问道:“如何?”苏公默然点头。徐君猷哀叹一声,遂将此案前后告知舒牧,直听得舒牧胆战心惊,愧疚不已。不多时,仵作来报,只道死者生前确曾中毒。

    苏公顺着山坡小道而下,到得三缄桥上,倚着桥栏,望着潺潺流水,喃喃道:“孔子观周,入太祖后稷之庙,见庙堂右阶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朱子侃若三缄其口,又怎会招惹来杀身之祸?若人人三缄其口,世间又何来正义?所谓正必胜邪,但往往损失过大,时日甚久,胜得艰难,令人哀叹。为何这般?为何会这般?”苏公苦苦思索,忽然想起蓝二娘那句话语:“所谓铜匣收状,不过是引蛇出洞罢了。你去投状首告,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心中甚是茫然。

    苏仁闲着无趣,寻来一块石头,用力抛了出去,那石头落到河中,溅起甚多水花,而后沉入水底,那水面依然如故。苏公不觉一愣,又见得上游漂来一片树叶,那树叶时而浮在水上,时而沉了下去,随波逐流,一直漂流下去……

    苏公似有所悟,人之处世,有如那石头与树叶,或中流砥柱,或澜倒波随。错矣错矣,人之处世,非如石头,亦非如树叶,而是那河水,水无常形,无方亦无圆,无清亦无浊。

    数日后,黄冈县衙,书房中的案桌上,三足鼎香炉内升起缕缕轻烟,满室檀香。

    县令舒牧端起茶盏,揭开茶盖,轻轻饮了一口清茶,放下茶盏,幽然叹息一声,喃喃道:“徐君猷言我糊涂无能、尹塘笑我懦弱可欺,却不知我深扃固钥,一不与民斗、二不与官争,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舒牧自案桌下取出一个小锦盒,打开盒盖,但见盒内满满的金银珠宝,甚是耀眼。舒牧眯着双眼,嘿嘿笑着:“可笑你尹塘,捞得这多钱财,到头来却免不了身首异处,万人唾骂。我自你那满室的财宝中顺手取得少微,一无民怨,二无官管,落得个皆大欢喜。人不可太贪,钱财无须太多,有此一盒便足以度余生,悠闲自得,何其快哉?”

    舒牧合上盒盖,脸上露出一丝惬意的笑容。

    〈本卷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