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书生苦信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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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那老妇人牵着小女孩挨门乞讨,到第二户人家门前,出来个中年妇人,二话不说,反手便把门关了。老妇人望着其中一扇门上贴着斗大的“善”字,急忙低下头来,与那小女孩言语什么。苏公上前三步,看得清楚,那老妇人与小女孩言语时,那沧桑的脸上竟露出慈祥、温和、亲切的笑容!苏公心头猛然一震,惊讶于老妇人的坚韧与乐观,不由摸出身上仅有的铜钱,遮莫二三十个。徐君猷、孟震、马踏月见得,亦纷纷解囊,凑了一把银子铜钱,

    正待商议送去。却见那老妇人牵着小女孩往另一户开着门的人家走去,与此同时,过来一名县衙公差,遮莫四十岁左右,留着山羊须,手中兀自提着一壶酒,这公差恰巧正是这户人家主人。那老妇人望见公差,唬了一跳,哪里还敢去乞讨,急忙转身快步往下一户人家。那公差见得,不由一愣,忽然喝住那老妇人,上前两步,定睛细看,脸色一变,忽然环视四下,瞟望了徐君猷等人,急忙拖拽着那老妇人并小女孩进得自家屋去,竟又回身探头张望街巷一番,匆匆将门扇关了。

    苏公看得清楚,心中不由疑惑起来:这公差神色似甚紧张,行径怪异,他分明认识那老妇人,但他为何这般惶恐,似乎害怕什么?他一个公差会害怕什么呢?害怕被人看见?他与那老妇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那厢孟震苦笑道:“看来,我等想送钱出去,竟送不出手。”徐君猷摇摇头,唏嘘叹息。苏公淡然笑道:“好歹那老妇人弄到了晚饭,也罢,也罢。”

    众人复又前行,一路无话,出了县城,行了数里,到得黄州府城,天色已大黑。徐君猷令徐溜备些酒菜,邀孟震、苏公、马踏月共饮,三人亦不推辞。是夜,四人畅饮至子牌时分,皆有五六分醉意,苏公酒劲上来,竟如少年狂般放声歌唱起来,满口蜀语,惹得徐君猷等人哈哈大笑。孟震高举酒杯,笑道:“李太白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来来,苏兄再饮一杯。”苏公闻听此诗句,心中忽然想WWW.soudu.org起了湘潭居士张睢,自湖州一别,竟再也未曾闻听得他的音讯了,又不免伤怀感叹起来,正所谓人生要有别,岁月去飘忽。

    此时刻,亭外众多家人侍女随从等已然睡意浓浓,无精打采,东倒西歪。且说苏仁吃饱喝足,寻了把椅子,靠着一株大树歇息,迷迷糊糊。不知时辰,忽然闻听得花草丛深处有响动,苏仁顿时惊醒,探头张望,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侧耳细听,隐约听得微微细响。苏仁心中疑惑:莫不是猫狗之类的畜生?又细听片刻,并无异常声响。苏仁暗笑,复又眯上眼睛,不想刚合上眼皮,竟又闻听得那花草深处有低低咳嗽之声,那声音分明是人!

    苏仁不由打了个激灵,宛如三九天冰水洗头一般,扭头望那亭中,微弱灯火之下,苏公四人兀自在饮酒言语。亭外有六七家人随从,或坐或立,一动不动,想是已经睡着了。苏仁又张望那花园深处,心中思忖:莫不是府上哪对男女在此幽会不成?细细一想,徐大人等在此饮酒多时,花园之中人多眼众,幽会的男女当早早溜脱避开,怎会如此不知死活?若非幽会男女,又会是何人呢?

    苏仁离了椅子,猫身隐在花草丛中,慢慢挪向花园深处,那声音虽小,但愈来愈清楚。苏仁可以肯定,那黑暗之中确实隐藏有人!苏仁心中疑惑:难道是盗贼不成?这贼胆子也忒大了点,竟然敢到府衙偷盗?苏仁心中暗笑,不想得意忘形,压断了身旁花枝,弄出微微声响来。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便是这微微声响,惊动了暗处之人。苏仁闻得一阵仓促声响,隐约见得花草丛中冒出一个男子黑影,快速逃离。苏仁急忙站起身来,追赶上去,厉声喝道:“何人?”隐约中见得那条黑影跑至墙根,快速的爬上了一株大树,然后跃到墙头,翻身过去了。

    苏仁追至大树下,淡然笑道:“果然是一个蟊贼。”这时刻,亭中众人陆续赶到,当先一人正是马踏月,急急问道:“苏爷,何事?”徐溜引众家人提着灯笼赶来。苏仁笑了笑,道:“适才见得一条黑影,似是个男子。我追赶至此,那厮翻墙逃了。”马踏月疑惑道:“莫不是来了窃贼?”徐溜不以为然道:“哪个窃贼如此胆大,敢来府衙行窃,恁的不知死活了。”苏仁顺手拿过一名家人手中的灯笼,近得墙边大树,察看树干,果然有踩踏痕迹。低头一看,却见得地上一个包袱,分明是方才那贼人爬树逃离时落下。

    苏仁俯身拾起包袱,笑道:“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那厢马踏月过来,问道:“不知包中何物?”徐溜笑道:“定是这厮行窃时所用的器具。”苏仁掂量了一下包袱,摇摇头,将手中灯笼交与徐溜,解开了包袱,却见得是七八卷书。马踏月不由一愣,笑道:“不想竟是个文贼。”苏仁疑惑不解,复又自徐溜手中拿过灯笼,四下照视一番,未见其他wWw.可疑之物。

    众人回得亭来,徐君猷、孟震、苏公已有七八分醉意。孟震趴在桌边,喘着粗气,又似是鼾声。苏公坐在一旁,眯着眼睛,似醉非醉。徐君猷摇摇晃晃,战立起来,喃喃问道:“何……何事?”徐溜道:“适才苏爷发现窃贼,追赶至墙下。”徐君猷一愣,瞪了徐溜一眼,嘟囔道:“大胆!……堂堂府衙……怎的有贼?……贼在何处?……”徐溜忙道:“已经逃之夭夭了。”徐君猷摇晃着头,哈哈一笑,唱道:“……哇呀呀……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孟震忽然一拍桌子,闭着眼睛,叫道:“大人唱得好!”这一声吼,倒是把徐溜、苏仁吓了一跳。

    苏公睁开眼来,捋着胡须,忽问苏仁道:“你手中何物?”苏仁忙道:“乃是那贼人落下的包袱,包袱中有几卷书。”苏公一愣,眯着眼睛,诧异道:“贼人的书?”马踏月笑道:“想那厮是个读书的贼。”苏仁摇头道:“或是贼人先前自别处偷来的。”苏公招招手,令苏仁递过包袱,置于桌边,解开来看,共是七卷书,最上一卷乃是《周礼》,其下是《诗经》,又有一卷《韵法必备》、一卷《论语》、一卷《孟子》、两卷《诗赋大全》。苏公看罢,呵呵笑道:“如此看来,还是个赶赴京城科考的贼。”

    原来宋代科举基本沿袭唐制,进士科考帖经、墨义和诗赋。王安石任参知政事后,对科考进行改革,取消诗赋、帖经、墨义,专以经义、论、策取士。熙宁八年,宋神宗下令废除诗赋、贴经、墨义取士,颁发王安石《三经新义》,以论、策取士。并把《诗经》《周礼》等称为大经,《论语》《孟子》称为兼经,定为应考士子必读书,规定进士考试为四场:一场考大经,二场考兼经,三场考论,最后一场考策。殿试仅考策,限千字以上。王安石的科考改革,遭到苏轼等人反对。后随着朝廷###的变化,《三经新义》被取消,科举考试,或考诗赋,或考经义,或兼而有之,变换不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