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子阁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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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遂绕道而行,一路闲话。时近黄昏,到得黄龙洞处。苏公道:“天色将晚,不如寻个歇脚处暂住一宿,如何?”严微忙道:“严某小筑便在断桥不远处。”苏公道:“如此甚好。”苏仁笑道:“小筑之内,可储有美酒?”严微笑而不语,引三人前行,来得一处庄院前,翻身下马,上前扣门,不多时那院门开得,一人探头来望,问道:“何人?”严微笑道:“小三哥,我来也。”原来此人唤作严小三,乃是严微家人,见着严微,喜出望外,急忙出得门来,道:“哥哥已有四五个月不曾来,小弟在此甚是无趣。”严微道:“弟嫂并小侄可在?”严小三道:“他母子三人昨日回得娘家去了。”遂引众人入得院来。

    苏公入得院来,却见满院桃花,甚是艳丽。东方清琪不由兴起,穿梭于桃花下,手舞足蹈,欣喜不已。苏公笑道:“净眼见桃花,纷纷堕红雨。萧然振衣?,笑问散花女。”桃树尽头,便是厢房,其中一处,悬有一匾额,上有草书“桃花斋”三字。入得桃花斋,只见室内数百卷诗书,一尘不染,除此并无他物。苏公惊叹不已。严微引众人入得内室,却见墙上悬挂一轴字卷,乃是张继(懿孙)之《枫桥夜泊》。其诗云:“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苏公见得那字轴,不觉一愣,近得前去,细细揣摩,道:“此诗意境悠长,可谓绝妙之至。只是此帖字法精灵怪异,似学张长史之草书。”严微笑道:“以大人之见,此卷轴可算得入流之作?”苏公看那卷轴题款,乃“江湖海客”所书,思忖半晌,道:“张长史之书道,神鬼莫测,肉骨兼备,已至登峰造极。唐以李白之歌诗、裴?之剑舞、张旭之草书,并称三绝,韩退之先生曾言:往日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雷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皆寓于书。粗观此卷轴,其结体、画形虽有低昂回翔、顺逆顿挫之感,却远不及长史,貌合而神离,乃仿摹之作也。”

    严微闻听,叹息道:“严某初观此卷,惊其诡妙,只道是上乘佳作,故高价买下,悬于斋室之中,孤芳自赏。今被大人窥破,令严某有些无地自容。”东方清琪嘻嘻笑道:“你本非书生,却也来学书生斯文,端的高雅之至。”严微叹道:“斯文扫地也,斯文扫地也。”众人皆大笑。苏公疑惑道:“却不知这江湖海客是何许人也?”严微愠声道:“市井闲人,不学无术之徒。严某若知此人何处,定将他擒来,打他个醍醐灌顶。”

    苏公笑道:“休道是你,苏某方才初见时,亦惊讶不已。此帖虽未得张长史之神韵,却也有独到之处。你等且看,此帖字形怪异,大出人之意料,或繁或简,或省或化,处之适当,别具风格。古往今来,诸多书家,无有此者,此可谓第一人也。苏某非惊其书,而惊奇其字也。”严微诧异,道:“依大人学识,竟唤他作第一人,足见此帖难能可贵。”苏公感叹道:“书道之巅峰,非学名家之字,亦非得其神,独到创新,方才是真我。此帖另辟方式,竟有新成,亦是难得之佳作也。”严微闻听,欢喜不已。

    原来,此卷《枫桥夜泊》并非严微所买,乃是上次来杭州时从一个商贾家盗得。苏公问其来源,严微不便道明,敷衍说是高价买得,至于所谓“江湖海客”,严微确不知其人。

    且说众人歇息片刻,严微道:“一路奔波劳顿,不曾畅饮,今夜严某为北道主人,且往断桥西子阁如何?”苏公笑道:“客随主便。”东方清琪道:“却不知那西子阁有甚佳肴馔珍?”苏公笑道:“西湖便是绝世美味。”东方清琪好奇道:“西湖怎可作馔食?大人你且吃与我看。”苏公soudu.org笑道:“小姐可知‘秀色可餐’否?秀色者,即秀丽景色也。西湖夜景,岂非是秀丽景色?可餐可餐。”严微闻听,哈哈大笑。

    四人出得桃花斋,前行不远,便见西湖,茫茫夜空,波光粼粼,湖面远处隐见渔舟身影,渔光点点,随波而动。近处又有画船花舫,灯火通明,丝竹簧箫,妓优歌舞,好不热闹。又见那断桥处游人三三两两,或好友同伴,或携妓随行。不时闻得书生文人吟诗作赋,或赞西湖之美,或取悦娼妓;又不时闻得男女肆意笑声。

    东方清琪闻听,不免疑惑,道:“怎的皆是些淫词滥调?”严微笑道:“小姐有所不知,这西湖虽美,却只是在达官显贵、文人骚客眼中,那贫苦百姓每日为生计劳累奔波,即便身在西湖之中,亦不曾觉得西湖之美。且看那湖中萤光点点,便知养家的辛劳。”苏公叹道:“苏某游西湖不下百余次,竟不曾悟出严爷一般心思。细细思来,确如你言。严爷若要为官,定是个关心百姓疾苦的好官。”严微哈哈笑道:“大人何必自谦。杭州城中,何人不言大人体恤民情、知民疾苦,是个难得的好官。”苏公感慨万千。

    说话间,却见得前方一处楼阁,高约四层,雕梁画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东方清琪正欲询问,严微先道:“此便是西子阁。”苏公惊叹,道:“好一座西子阁。苏某在时,却不曾有此阁,想必落成未久。此阁建于断桥处,眺望西湖,万千风光,尽收眼底,端的是好去处。”严微淡然一笑,低声道:“大人可知此阁是何人所建?”苏公怎知,追问道:“甚人?”严微低声道:“非是他人,正是杭州知州王敦王大人。”苏公惊讶,疑惑道:“他乃朝廷命官,怎的在此做起了买卖?”严微笑道:“严某曾言过,世间如大人一般官员者,屈指可数。今天下官吏,无不谋官牟利,高官_4460.htm牟大利,小吏牟小利。牟利之法,或贪污、或索贿、或经商。官吏经商,即所谓官商,其中便利,不言而喻。大人端的少见多怪,见着骆驼说马背肿。”

    苏公痛惜不已,叹道:“既如此,我等且回桃花斋。若上得阁楼,无意逢着王大人,岂不尴尬?”严微笑道:“我笑大人迂腐当不为过。那王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杭州父母官,此处何须劳动他大驾前来?自有下人张罗。实不相瞒,那王大人在杭州城并余杭诸县有数处酒楼、妓院,此外另有绸庄、茶庄、银庄等。”

    苏公听得,连连顿足,叹道:“荆公误也,荆公误也。”严微不以为然,笑道:“怎的误了?今朝廷用的便是这般平庸无能的官吏。诸如苏大人、张睢大人一般官员,独鹤鸡群,未免过于显眼,招惹他人闲言嫉妒,反不可重用。”苏公叹道:“常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苏某虽读得万卷诗书,却也学不得严爷言语来。”严微神秘笑道:“还有一事严某不曾告知大人。”苏公问道:“何事?”严微道:“大人勘破明珠奇案,寻回夜明珠,而后完璧归赵,送回王敦之手。实不知,那王敦并不在乎此颗夜明珠。”

    苏公诧异不解。严微道:“王敦巴结朝中权贵,非止王荆公一人。他运送京城之财宝,何其之多?岂只有这颗小小的夜明珠?所谓遣人护送夜明珠进京,只不过是他的一条诡计。”苏公恍然大悟,道:“他早料到沿途必有事端,故此以明珠投石问路,意图引出劫贼。”严微笑道:“正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