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府衙疑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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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徐君猷引一路人马直奔李府,苏仁同往。到得李府,徐君猷令军兵翻墙而入,开启大门,率众冲进府内。此时刻,天尚未亮,有两名早起的家仆正打扫庭院,见军兵杀进,唬得半死。徐君猷询问李廉正居室何处,其中一名家仆哆哆嗦嗦,只道是北厢房逍遥居。徐君猷遂令其引路,那家仆跌跌撞撞引众来到北厢房。徐君猷借着晨光,隐约见得“逍遥居”匾额,料想便是此处,遂令军兵破门而入。

    一名彪悍军兵冲将上去,奋力飞起一脚,不想那门并未上闩,那军兵踉跄一下,险些扑倒,幸得身快,方才稳住。几名军兵冲入室内,不多时,那彪悍军兵匆匆出来禀报:“大人,未有活口,只床上两具尸首。”徐君猷闻听,惊诧不已,急迈步入得逍遥居。苏仁紧跟其后。过了厅堂,掀帘入得内室,早有军兵打着灯笼立在床边,那床上赫然躺着两人,被褥早被军兵掀翻在地。那彪悍军兵道:“适才小的冲将进来,直扑床第,见床上睡着人,一把掀去被褥,喝令起来。不想他二人竟纹丝不动,小的诧异,又用刀背拍了数下,无有动静,方才上前试探,却原来早已死去。”

    徐君猷遂令众人退下,留下苏仁。苏仁探头望去,床上一男一女,女内男外,一丝不挂,那女子约莫二十上下,颇为妖媚,可惜早已玉陨香消。那男子四十开外,留着胡须,脸色苍白。徐君猷上前细看那男子,叹道:“确是李廉正。”苏仁提着灯笼,近得床前,察看李廉正尸身,又察看了那女子尸首,道:“未见致命伤迹。”徐君猷环视四下,喃喃道:“世间竟有这等巧事?我来擒他,他竟死了?”苏仁退后几步,低声道:“莫非大人疑心……”徐君猷思忖道:“我等行径隐秘而神速,绝无走漏风声之可能,或是巧合而已?”徐君猷不及思索,遂与苏仁退出逍遥居,令两名军兵把守逍遥居,其余军兵封锁李府,将李府上下一干人等拘至院中。徐君猷见天色渐亮,又令苏仁速速出城,接引苏公前来。

    苏公在东坡雪堂苦候一夜,心中焦急,直等到东方发白,仍然不见苏仁身影,唤过苏迈,父子往黄州城赶去。行至半途,见得苏仁奔来,苏公急忙迎将上去,见苏仁面带喜色,料想大功告成。苏仁遂将救人、擒贼之事相告,直听得苏公心花怒放,又言到李廉正已死,徐大人有请老爷前去。苏公连连点头。主仆三人赶到城中李府,徐君猷闻听苏公到来,流水奔将出来,拉住苏公双手,几将哽咽,道:“若非苏兄相救,我命休矣。”苏公笑道:“徐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徐君猷叹道:“那日,我等窥破他等勾当,徐某甚是恼怒,他等耳语相告:徐某家眷亦在其中,徐某自身亦难脱干系。徐某惊诧,只得权且忍下性子,欲探查他个究竟,不想竟被他等囚禁。闻苏仁爷言,那日你二人亦被追杀,幸得脱身,好生凶险。”苏公淡然一笑。

    二人言语间到得逍遥居,苏公问道:“仵作可曾勘验尸首?”徐君猷摇头道:“且先请苏兄勘验。”苏公笑道:“苏某亦不过常见仵作检验尸首,知晓些皮毛而已,若令我替代仵作,恐误大事。”徐君猷道:“此事不宜声张。苏兄且先勘验,而后自会唤仵作前来。”苏公入得内室,环视室内,近得床前,俯身察看李廉正尸首,先察看头部,又捏开其嘴口,察看舌齿,而后又察看双手十指。苏公看罢李廉正尸首,又细细察看那女子尸首。

    苏公验罢,道:“乃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徐君猷紧锁眉头,道:“果真是被人所杀。”苏公点头,忽见女尸内侧有异物,急忙探身过去,小心拈起,却原来是一块污泥。苏公见着地上被褥,似有所思,遂问道:“发现尸首之时,可曾覆盖此被?”徐君猷点头道:“正是,军兵言他二人在被中有如睡觉一般。”

    _4460.htm苏公遂令苏仁摊开面被,那新被面上赫然有两团脏渍,苏公俯身下来,道:“那时刻,他二人睡得正香。那凶手摸将上床,压在二人身上,左右手齐出,一并捂死二人?”苏仁望着脏渍,似有是所思,道:“那厮自然不会脱去鞋子,用力之时,在被面上留下痕迹。”徐君猷疑惑道:“苏兄言:那厮一举杀死两人,委实难以令人置信。”苏仁思忖道:“若如此,此人好生力气,必是精壮汉子。”苏公幽幽道:“非是如此,料想那厮使了手段,二人根本不曾反抗。”徐君猷诧异道:“甚么手段?”苏公道:“李府毕竟人多,稍有响动,必然惊醒他人,难以得手。”苏仁思忖道:“或是用了迷魂药之类,令他二人失去知觉,任其摆布。”苏公点头,道:“徐大人可曾查得这女子何人?”徐君猷道:“乃是李廉正新近纳的小妾,唤做芙蓉。”

    苏公幽然问道:“徐大人有何见解?”徐君猷思忖半晌,道:“凶手为何谋害李廉正?是杀人灭口,还是另有隐情?若是前者,恐怕……”苏公道:“徐大人以为,幕后主使非是李廉正,其后更有他人?”徐君猷点头。苏公手拈胡须,道:“依据死者双瞳、身之柔硬,推断死亡时辰,确就在徐大人行动之前不久。”徐君猷道:“必是这厮知晓我已脱险,故急急杀人灭口。却不知马将军、蔡大人那方情形如何?或可寻出些线索来。”苏公思忖道:“此事无有头绪,不可妄言。大人只道他畏罪自杀便是。”徐君猷然之,遂出了逍遥居,与苏公急赶往黄州府衙。

    到得府衙门前,但见门前军兵把守,甚是森严。入了大门,见得颜未等值日衙役公差卸了腰刀,蹲在大堂廊前,甚是茫然;又一侧是徐府家眷家人,四周皆是军兵持刀枪看守。颜未见徐君猷进来,如见救星,高呼道:“大人!大人!”徐君猷近得前去,歉意道:“暂且委屈诸位了。”廊下蔡真卿急忙下了台阶,迎上前来,道:“真卿等候大人多时矣。府中男女悉数在此,不曾走脱一人。”徐君谢过蔡真卿,遂目寻刘水姐弟。

    但见徐府家眷人中,跪着十七八人,见得徐君猷,磕头求饶,其中赫然有刘水姐弟,其余帮凶有刘府家丁,亦有外人。刘水痛哭流涕,刘夫人爬将过来,抱住徐君猷双腿,苦苦哀求。徐君猷面无表情,问道:“徐溜何在?”刘水吱呜道:“囚在王洞季府中。”徐君猷闻听,暗自庆幸,即着军兵前去营救,又唤人取来纸笔,令刘水将同谋案犯写于纸上,但有隐瞒,罪加一等。刘水为保性命,遂将同伙悉数供出。

    徐君猷看那名单,主谋乃是李廉正、王洞季,此外还城中数名私盐商贾,徐府涉案人中除刘氏姐弟外,还有四名家人。苏公侧首看去,扫视一遍,名目中未见有无极肆一家。徐君猷唤颜未过来,令其依照名单缉拿众犯,暂且收监。颜未领命,招唤众公差,先将刘水等人拿下,而后出府缉拿其余人等。

    约莫一个时辰,马踏月回城,直奔黄州府衙,又将王洞季等一干人等拘来。徐君猷出堂相迎,马踏月只道河埠盐仓已封存,并有军兵把守,待徐大人前去点验。徐君猷谢过马踏月,遂与蔡真卿商议,即刻召集黄州府官吏,并告示黄州百姓。

    又约莫一个时辰,黄州府大小官吏皆到府衙,堂侧就座。午牌时分,黄州府衙门外围聚众多百姓,挨肩擦背,甚是热闹。徐君猷升堂,众衙役高声吆喝,徐君猷将那惊堂木一拍,喝道:“带人犯。”众衙役齐声吆喝。颜未领命,引公差押来数十人,黑压压站在堂外。徐君猷喝道:“且先将那王洞季带上堂来。”颜未听得,一挥手,两名衙役将那王洞季拖上大堂。那王洞季战战兢兢,跪倒在地,左右偷窥。

    徐君猷看得明白,冷笑一声,道:“王掌柜莫非是在寻李廉正李大人否?”王洞季一惊,急忙低下头来。徐君猷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王洞季!你可知罪?”王洞季负隅顽抗,任凭徐君soudu.org猷如何盘问,始终不肯认罪。徐君猷恼怒,遂掷下一签,令左右拖下,重责三十杖。那王洞季乃是富贵娇体,怎生受过如此刑,直打得龇牙咧嘴、哭爹叫娘。徐君猷冷笑道:“且拖至一旁,观本府审案,看他人如何招供。”

    徐君猷又令颜未见刘水拖上大堂,那刘水跪倒在地,俯首招供。徐君猷令其画押,而后又一一审问,其中有王洞季盐库账房先生并那追杀苏公的凶手等,皆供认不讳。徐君猷又令拖上王洞季,冷笑道:“王掌柜可有话说?”那王洞季痛得咬牙,道:“小人之生死,捏在大人手中,要杀要剐任凭大人,小人无话可说。”徐君猷闻听,勃然大怒,又令衙役拖下打了二十杖,而后押入死牢。

    徐君猷亲引黄州官吏前往河埠盐库,经核查,王洞季共盐库二十间,库中共有私盐二千一百二十五石!其中劣质苦盐约莫六成,盐中杂物颇多,更甚者王洞季手下竟在盐中便溺拉屎,而后混入官盐。此外,库后房中竟存有甚多官袋。众官吏唬得惊诧不已。蔡真卿叹道:“他等以私盐伪做官盐,假李廉正之权,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官盐,而后卖与黄州百姓,城中酒店饭庄多用此盐。”

    众官吏闻听,不由思索起那饭桌之上美味佳肴,顿时阵阵作呕。其中黄州府团练使韦公平韦大人叹道:“官商勾结,如此胆大妄为,非我等可以想象,寻常百姓又如何言语?”那厢徐君猷闻听,叹道:“百姓无有言语了。”韦公平不解其意。徐君猷叹道:“哀莫大于心死。徐某身为黄州知府,竟从未闻得百姓首告,可见百姓早已不信徐某。汝等官吏竟亦不知情,乃失职也。”众官吏皆默然无语。

    李廉正、王洞季贩卖私盐一案一时轰动黄州并相邻诸州,徐君猷声誉大增。此是后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