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坡雪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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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去岁奏乞下发运司于江东、淮南丰熟近便处,籴米五十万石,准备浙西灾伤州、军般运兑拨,出粜赈济。寻蒙圣恩行下,云,已降指挥令发运司兑拨,令起上供并封桩等钱一百万贯,趁时籴卖斛斗封桩淮备移用。送户部,依已得指挥,余依浙西铃辖司所奏施行。圣旨既下,本路具闻,农民欣戴,始有生意。而发运司官吏,全不上体仁圣恤民之意,奏称淮南、江东米价高贵,不肯收籴。勘会浙西去岁米价,例皆高贵,杭州亦是七十足钱收籴壹斗,虽是贵籴,犹胜于无米,坐视民死。今来发运司官吏,亲被圣旨,全不依应施行,只以米贵为词,更不收籴,使圣主已行之命,顿成空言,饥民待哺之心,中涂失望。却便指准前年朝旨所拨上供米二千万石,与本路内出粜不尽米一十六万七千石有零,充填今来五十万石数目外,只乞于上供米内更截拨二十万石,与本路相兼出粜。切缘上件出粜不尽米一十六万七千余石,久已桩在本路。臣元奏乞于发运司籴五十万石之时,已是指准上件米数支用外,合更要五十万石。今来运司却将前件圣恩折充今年所赐,吏民闻之,何由心服。臣已累具执奏,未奉朝旨。今来亲见数州水灾如此,饥殍之势,极可忧畏。既忝近侍,理合奏闻。岂取为已去官,遗患后人,更不任责。伏望圣慈察臣微诚,垂愍一方,特赐指挥,发运司依元降指挥,除已截拨二十方石外,更兑拨三十万石与浙西诸州充出粜借贷。如发_4460.htm运司去年元不收籴,无可兑拨,即乞一面截留上供米充满五十万石数目,却令发运司将封桩一百万贯钱候今年秋熟日收籴填还。若朝廷不以臣言为然,待饥馑疾疫大作,方行赈济,即恐须于别路运致钱米,累虽百万,亦恐不及于事。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发运司奏云:“淮南、宿、毫等州灾伤,米价高处七十七文,江东米价高处七十文。”切缘臣元奏,乞于丰熟近便处收籴。访闻扬、楚之间,谷熟米贱,今来发运司却引宿、毫等州米价最高处,以拒塞朝旨,显非仁圣勤恤及臣元奏乞本意。

    又贴黄。若依发运司所奏,将出粜不尽一十六万七千有余石充数外,犹合拨三十四万石,方满五十万数。今来只拨二十万石,显亏元降圣旨一十四万石。而况上件出祟不尽米,已系前年圣恩所赐发,运司不合指准充数,显亏三十万石。

    又贴黄。如蒙施行,乞下转运司多拨数目,与苏、湖州。如台赈济,更不拘去年放税分数施行。

    又贴黄。若行下有司,反复住滞,必不及事。只乞断自圣心,速降指挥。

    此乃是苏轼《再乞发运司应副浙西米状》。细细读后便可知苏东坡始终以民生社稷为重,忍辱负重,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苏东坡这个历史人物之所以拥有千年魅力,不只是他精妙绝伦的词赋书画,更重要的是其伟大高尚人格。

    宋元丰三年六月,苏轼家眷赶至黄州,因苏轼俸禄不足以养活全家,苏家日益困匮,只得举家农桑植垦,经好友马正卿竭力相助,蒙黄州知府徐大受(字君猷)恩准,苏轼求得黄州城东山坡上一片故营防废圃,约莫数十亩。苏轼躬耕其中。营地既久荒,为茨棘瓦砾之场,而岁又大旱,垦辟之劳,筋力殆尽,开始了一代文豪贬谪生涯最艰辛时刻,但同时也开始了其人生之中最惬意时光,名扬千古的“苏东坡”之名亦是始自“东坡雪堂”落成。

    且说这一日,苏公率苏仁、苏迈等人在东坡菜圃挥锄翻土,却见自坡下上来一干人等,近得自家菜圃旁,交头议论,不知做甚。苏公诧异,遂搁下锄头,探头张望,来人约莫有七八个。苏仁见得,亦搁下锄头,疑惑道:“不知他等是何人?”苏公摇头道:“不知是谁。”苏仁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些闲人,来看老爷的菜。”待众人稍近一些,苏公辨认道:“苏仁,你且看那其中似有临江书院先生齐礼信,另有黄州府团练使韦公平韦大人、提举常平盐茶司李廉正李大人等人。”苏仁细看,点头道:“想必是来探望老爷的。”主仆遂放下锄头,迎将而去。

    那齐礼信望见苏公,遂与人言语,急急跑将过来,拱手施礼。苏公急忙还礼,问道:“齐先生何故来得?”齐礼信道:“齐某适才碰巧逢得蔡大人等,遂一同前来拜会苏大人。”苏公一愣,道:“蔡大人?”齐礼信急忙指点道:“便是通判蔡真卿蔡大人。”苏公顺势望去,却见来客当先之人,约莫三十四五,身着锦衣,仪表堂堂。此人乃是新任黄州通判,姓蔡,名真卿,字归人。苏公急忙上前,拱手施礼道:“苏轼见过蔡大人。”

    那蔡真卿望着苏公,葛衣芒履,分明是个农夫,颇为诧异,又望左右韦公平、李廉正,迟疑半晌,道:“蔡某仰慕苏大人久矣,恨无缘相见,此番任黄州通判知事,已有四月,因公事繁杂,无有时机来拜访苏学士,还望见谅。昨夜在得闲斋诗会,闻知苏大人近在东坡,今日特来相见。”苏公忙道:“蔡大人如此言语,苏某甚是惶恐。”那厢韦公平淡然一笑,道:“苏大人如今已是农家老翁矣。”李廉正面有伤感之情,幽然叹道:“难得苏大人如此勤恳,种得如此多瓜果菜蔬,李某虽出身农家,却不知点种植苗之事了。”苏公听得,淡然一笑,道:“苏某哪里省得这些,亦是跟左邻右舍学得,聊以糊口。”韦公平满面堆笑道:“今到东坡雪堂,蔡大人何不赋诗一首?”蔡真卿闻听,连连摆手,道:“有苏大人在此,真卿焉敢赋诗。”

    苏公苦笑一声,道:“蔡大人言过了,今日东坡樵苏不爨、牛衣岁月,只求养家糊口,哪里还有那些闲情逸趣。”蔡真卿一时语塞,那厢韦公平不由叹息一声,低声道:“兀自难为苏大人了。”蔡真卿面有愧色,微微叹息,遂引众入园观菜,后唤过一名随从,令他取纹银二十两,暗中送与苏公家眷,并嘱咐其不可声张,随从唯喏。后苏公闻知此事,心中甚是感激。

    观罢东坡菜园,齐礼信盛情邀请蔡真卿前往临江书院,并邀苏公作陪,苏公不便推辞,只得soudu.org随行。一行人众将近学院,却见得道旁有三个孩童同在追打嬉戏,其中一个男孩,约莫四五岁,长得憨头虎脑,只顾躲避同伴,不曾见得道中行人,奔走势头甚急,一头正撞上蔡真卿。蔡真卿一个踉跄,后退两三步。左右随从见得,齐上前来呵斥那男孩。一名随从甚是愤怒,揪过孩童,挥手便打。蔡真卿见状,急忙阻拦,并叱责那随从道:“如此年幼孩童,你怎狠心打他?若是你家儿子,又当如何?尊老爱幼,乃立身之德也。”那随从急忙缩回手,低头不语。

    蔡真卿轻抚孩童面颊,微笑道:“小子叫甚名?”那孩童望着蔡真卿,颇为惊恐,并不答话,挣脱开跑了。一旁的书院先生齐礼信道:“这小子乃是孔家庄孔六的儿子,唤作孔悯心。”蔡真卿似有所思,幽然叹道:“为人当常怀怜悯之心。这小子长得好生可爱!”众人唯喏。蔡真卿又语重心长道:“我等官吏,身着之一丝一缕,饮食之一米一粟,皆是百姓辛勤劳作所得。饮水思源,为人者,当不忘本。今日为官吏,便趾高气扬、作威作福、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忘却为官为人之根本!如此,则上负圣恩,下违民意,他日必遭百姓唾弃。”

    后侧苏公暗自惊叹:“蔡真卿此番言语说的极是!何谓为官之根本?今我大宋官吏多如牛毛,又有几人思索过此等话语?个个只求自己高官厚禄,飞黄腾达,奢华淫乐,哪里顾及百姓的草舍、糠粮、病疾?若我大宋官吏皆如蔡真卿这般,心中挂念社稷百姓,何愁我大宋不国富民强?只是可惜……”苏公感慨不已,但心中又不免有一丝欣慰。58xs8.com